代表皇帝前来宣旨的田公公行规踏矩,目不斜视,身后各色皇家仪仗人行在街道之上,煞是威武。
似这等全套盛装仪仗代表着皇家的最高威严,所到之处无不行人下跪,满条街里乌压压地跪倒一片,口呼万岁之声喊得震天响,却有一番京城盛貌。
待得队伍进院,院中各色人等急忙站起身来,更有那外地过来的客商虽然身家豪富,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慌忙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有那在京中混久了之人鄙视的看了一眼,心中暗骂一句土包子,随即左右弹拭衣袖,拂净衣襟,这才缓缓跪下,动作相当得准确熟练,规矩自然。
至于夜微澜和十三王爷等人,自然又是一番风范,他们本就是皇室亲王,见仪仗只行含身半恭之礼以示皇室一体,唯楚嫣儿毕竟是嫁入澶州王府的,虽然行礼自有一番皇室的优雅气度,却是没这等待遇了。
徐若瑾穿过这院里黑压压的一片,一路行至诸人之前,她是灵阁的主人,正要走到最前面领衔行礼,田公公一马当先的跑了过来一把拦住,满脸笑容的连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咱家来的时候皇上特别下了口谕,这一次恩上加恩,瑜郡主和梁左都督免了这行礼求恩的套路,站着听旨谢恩便成。”
梁霄站在徐若瑾身后微微一笑,似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般,徐若瑾微一颔首道:
“既是天子赐恩,臣妇便敬谢圣恩了。”
说罢徐若瑾后退一步,静静地等待着田公公宣旨赐赏。旁边一片人看着,心中简直就似惊涛骇浪一般。
遇盛仪而免礼,这种礼遇在众人记忆中乃是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难不成皇帝这一次要开先例?圣眷之隆莫过于此,用红的发紫来形容这两口子,都嫌这词儿不够格了。
更有人微微皱眉,心想这恩典如此之大,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也真敢接着啊?
此刻也在厅中的新任刑部侍郎夜志宇忍不住轻轻地鼻子里哼了一声。
以他对当今皇帝夜微言的了解,未必敢突破历代先皇,更多只是做一种姿态罢了。
既如此,徐若瑾和梁霄这两口子自然是应该先千恩万谢,就是哪怕是皇上再怎么坚持免礼也要坚持行礼谢恩,若是来个先跪下谢恩再说,当场谁还能真拦得住你们不成?
你夫妇就这般大刺刺地应了下来,没事儿人一样的站在钦使对面,这是置皇上于何地?视皇家威严于何地?
夜志宇心里不满地看了一眼梁霄和徐若瑾的样子,已经在琢磨是不是该参上他们一本了,却见田公公满脸推欢的开心笑道:
“不瞒郡主说,咱家临来的时候皇上还吩咐了,千万别搞成郡主和梁左都督跪了谢恩的样子,皇上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所谓君臣相得相知,不是靠什么繁文缛节的示恩,而是贵在交心!”
这话一说,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贵在交心,久闻当今天子崇尚明君之道,这一次是真的要行前人未行之事了?
这不仅仅是皇上在向天下表明他与梁家的恩宠,也是在告诉天下,他如今已有实力行一些打破本朝常规之事了吗?
夜志宇却忍不住轻轻一声咳嗽呛了出来,好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没喘过来,这还是他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夜微言吗?
其实夜微言在宫中吩咐田公公时的原话比这还过分,这位大魏皇帝的原话是:
“朕既已决定用君臣相和之心,便要行君臣相和之事,梁霄和瑜郡主都非常人,非用不同于常人之道。今日朕便是要用全套的皇家仪仗,就是要免了他一切谢恩俗礼,真真切切地给他一份朕的礼贤下士之心!”
夜微言思虑君臣相和之道已经许久,确是越来越对此有感悟,更加上如今皇权日益巩固,终于决定要出手做些事了。
这当然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各方面对此的反应。
现场的众人心中暗自盘算,念头各有不一。
楚嫣儿心中暗惊,夜微言这个皇帝也在成长,能玩出这一手来不仅仅是皇权日益巩固,只怕自身也有势力的增长?看来需要加快抱住夜微澜那颗大树了!
夜微澜依旧保持着那种完美的微笑,心下却是冷笑连连,梁霄和徐若瑾都是何等人物?你夜微言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弄点仪仗,就想收买人心?
这等人放在皇位上,真非大魏之幸!
对于夜微澜而言,自然瞧不上这等手段,可是……
梁霄忽然微一颔首,轻声道:“臣心深知,谢皇上!”
徐若瑾看了梁霄一眼,补了一句道:“皇上这份情,我们夫妇领了。”
夜微澜在旁边注视着,身体忽然难得微微一颤,险些破坏了他一直保持的这份完美微笑。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如此浅薄的收买人心手段,会对徐若瑾和梁霄这么简单的起作用?
其实不仅仅是夜微澜,很多人在这一刻都困惑了起来,以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这般精明无比的人物,也会让这么一点小手段折服?
真正全无困惑的其实只有梁霄和徐若瑾两人,正是因为他们的眼光足够犀利,内心足够清明,夫妇二人才有如此之举。
夜微言虽贵为大魏皇帝,但要是耍些收买人心的手段,他们自然看得出来,未必放在心上,只怕更起提防之心。
可若真有诚心诚意待己,他们也一样看得出来!
若是真正的只论诚心不论君臣,那便承你一份情。哪怕就多敬夜微言一分,又有何妨?
徐若瑾微微一笑,自己夫妇这般做派,只怕用不到明天便会流传到京都的大街小巷。
皇上和梁家更近一层的消息,不知道又会搅到不知多少人彻夜难眠了。
不用看身边的梁霄也知道,他现在肯定又是板着一副死人脸不吭声,周围众人再怎么看梁霄,只怕也想不出梁左都督在想什么。
可是徐若瑾清楚,梁霄的想法其实和自己一样简单。
我自心中清明一片,何必管他外人心中如何想?
皇帝百姓,其实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