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比梦貘之主隗饮的「幻海蚕食」更为深度沉浸的精神攻击,即便白石圣提前运起自身神识也没有阻挡住幻境对自己的侵蚀。
不过几息时间,他便无法真切感知周围的时间与空间。
直到一声惊雷天降——哗!
白石圣猛然从失神中惊醒,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竟处于一栋高楼之顶的边缘,于是连忙后退了几步。
“这里是……”
远处繁华都市夜景倒映眼帘,莫名感觉有些熟悉。头顶的朦胧天空此时大片灰云汇聚,豆大雨点一珠一珠砸落脸颊,看来有暴雨将至……
“……云幽市。”
白石圣想起来了,这天是两位至亲之人离家失踪的第十一天。他以为再也不会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失魂落魄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天台高处……
而接下来,会有一个人出现找到自己。
哐当一声,一侧半掩的铁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影撑开伞走近白石圣。
“小圣,你怎么跑到这来玩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白石圣怔了怔,他望见伞沿下面那张成熟的脸庞,不自觉开口:“……老吴叔?”
“走啦,待会雨要下大了,咱这破伞可顶不住啊~”
“不过你不是挺怕打雷嘛,怎么会这种地方~”
‘老吴叔’温热的手掌揉了揉白石圣的小脑袋,然后一如记忆一般,牵过他的左手,带他去到安全的地方。
只是在白石圣眼角视线离开天台的最后一瞬,原地一个自己孩童模样的虚影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后退,坠落……
周围场景随着他和‘老吴叔’下楼而缓缓发生变化,始终牵住的‘老吴叔’的手也忽然抓空,回过神来时,前方只剩一扇看起来熟悉的门。
犹豫片刻,白石圣拧下门把,熟悉的街景出现在眼前——他走在离校归家的街上,过一会应该是要路过一截小巷;那里,想必有人早已埋伏多时。
“oi,小子站住!”
果然,在经过一处不起眼的巷口时,旁边几道人影便缓缓围了上来,是几名混混。
“听着,钱留下,人可以走了。”
白石圣装作没听见,一脸平静的看着这几个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年纪的家伙。
“我大哥跟你说话呢!”一名混混感觉到白石圣有些嚣张的意思,于是抬手便猛推过来。以前的白石圣或许反应不过来,但是现在他看对方的动作简直满是破绽。
啪——响亮的巴掌回响巷口,一如记忆中那日的情形。
“你**……找死!”
接下来便是几人很快围了上来,不过结局不再是白石圣落入下风。
他看准其中一人破绽,右手悄无声息摸上去咔嚓一声反扭其手腕,然后又侧身一脚踹飞扑来的另一人;有一人想要从后侧偷白石圣背身,连同另外一位一侧抄手上前打配合——但白石圣就像能完全预知他们的动作一般,他将肩上背包一甩向侧边混混打乱其节奏,再弯身开腿扫向后方混混。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不到一分钟所有混混都被撂倒在地。白石圣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动用左手,可能是还没习惯重新拥有左手的感觉……
“哎呦~这小子怎么这么厉害?!”
混混们一边吃痛倒地一边哀嚎,而白石圣的目光却被刚才背包散落一地的东西吸引,里面有一件东西是记忆中没有的——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一名混混注意到他的视线,并且似乎还有些出神,于是便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手将自己旁边的水果刀拾起,然后狠狠刺向白石圣!
刹那间,白石圣双眸阴冷下来,仿佛有一股情绪控制住他,手疾眼快夺过混混手中的水果刀,随后顺势刃尖一抵——眼看着就要刺入那名混混咽喉,却在刃锋刺破皮肤溢出鲜血的那一刻停下。
混混惊恐地盯着白石圣,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对方的实力到底在什么级别。
“哼,滚吧。”
白石圣压制住心底的无端怒意,在一众混混纷纷落荒而逃之后便随意扔掉手中的水果刀。他想了想,似乎回忆起什么,于是快步踏往归家的旅途。
“老吴叔……他一定对末世爆发的事情知道些什么……”
可惜在经过记忆中的天桥时,周围画面却又似乎再度发生变化……
白石圣有些恼火,早已深知自身处于幻境的他意识刚要开始躁动反抗,却发觉周围动荡飘忽的画面重新变得稳定。
与此同时,有一个少女在他身后不远处出现——是林子幽。
与记忆不一样的是,她自顾自推着自行车,经过白石圣身边时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她的行程。
“看吧,如果她不认识你,她的命运又怎么会与你绑在一起?”
一个声音在白石圣身后传来,他回头,看见一位自己青年模样的身影正靠着栏杆,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你内心的愿望是寻回她,但你又怎么知道,你身上背负的诅咒会不会再一次害了她?”
“或者说,那个叫林子幽的人已经死在了末世中,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到头来,你还是一如年少的你,孤寂伴身,直至永远~”
“孤煞之人,无论怎么靠近温暖的火,最终能回馈感受到的只有寒冷。”
啪啪啪——几个掌声响起,白石圣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精彩,能把我内心真正读懂的家伙可没几个~”
白石圣怒极反笑,看着自己模样的家伙那副得意的样子,本应该是上前给他一拳的,却忽然眸光一抬,迎向天空比上中指的同时喝道:“不是姐们,你就想着法子让我破防呗~”
白石圣眸中神色忽然变得凌厉,语气更是锋芒逼人:“我的记忆,你看够了吗?”
咔嚓——下一刻,幻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前边白石圣模样的家伙身体形态发生变化,竟变成幻境外那位女大祭司未堕化前的样子!
她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怒,动作颤颤的指着白石圣说道:“你……你的意志竟如此强悍!”
“你究竟是什么人?!”
“呵,如你所说的孤独之人,一个路过的末世幸存者罢了。”
白石圣漫不经心的答道,神色冷漠。
大祭司原本还是处于惊慌混乱的情况,但忽然下一刻,惊慌愤怒的神情变成不顾一切的疯狂!
“意志如此强悍,如果把你的内心认知击垮,再将灵魂吞噬殆尽,那你的身体……就是吾的了!”
幻境世界开始变得猩红,画面开始逐渐失帧,一切正在颠覆。
白石圣不惧反笑:“杂碎,你尽可来试一试!”
这一刻,白石圣深藏于内心的某种东西有了一丝复苏的趋势,那是他极少极少展露在外的疯狂——意为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反击!
——
幻境外,黎梧好不容易突破大祭司制造的「恐惧」幻境,力量消耗大半的他已无法直接解决这个幻境的源头,只能后退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名人类夜旋身旁,尽力帮助他挣脱幻境。
幻境内,白石圣在虚幻之象已沉溺太久了,他的精神世界仅剩最后一丝防线,大祭司的攻势迅猛而凌冽!
故玄看样子没有出手的打算,白石圣也从不是那种落困时便寄希望于他物的人,他会以自己的方式挣脱束缚,战胜一切!
被压制到几乎没有机会翻盘的最后一丝意识,突然开始疯狂挣扎,如同一点星星之火,点燃反击的怒焰。
“这不可能!!”
意识世界中大祭司的声音嘶哑而凄厉,从她的迅猛攻势出现停滞的那一刻,一切发展便开始往她预想的反方向而去……
不到一分钟,白石圣最后一丝意识不仅没有被泯灭,反而无比坚韧并重新地振作起来,疯狂的反击迎向大祭司的精神进攻!
“**,给我滚出去!”
白石圣不计后果的疯狂之势一度冲破大祭司束缚,并以狂暴直接的方式正在迅速击碎幻象世界。
他能感觉到自己手脚有了一丝知觉,但同时也发觉自己七窍有暖流溢出。
“你不过是一个人类!这怎么可能!!”
大祭司还是不愿意相信,一个人类的意志怎会这般坚韧?
“是啊,我不过是末世中幸存下来的小角色,一个默默无名的人类……但是,即使‘他’有时会被内心困住自我、会被外界磨难摧残,落入无路可走无路可逃的境地……”
“可‘他’总有一丝为自己而疯狂的勇气,那是生而为人最后的、绝不容触碰的底线!”
“给我破!”
白石圣之意志的疯狂之势更甚,不计后果不顾一切驱逐反噬对方!
外界的黎梧只见白石圣手中有一道金芒流落而出,环绕于他的额间,似乎正在尽力帮助他脱离幻境。
而不远处的大祭司表情满是痛苦,还有一丝惊惧,似乎有什么不受她控制的事正在发生。
大祭司的计划出现变数,此刻正是一举将其击溃的唯一机会。
而黎梧咬了咬牙,他决定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终结这一切!
思罢,他留下一道防护措施护住夜旋。然后便拾起金杖来到一侧,盘膝打坐,念诵古老咒语,施展湮灭恶魂之术。
一股浓艳的金色流火自他额间缓缓渗出,与金杖的火焰相互交汇融合。而他本人则如同生机被抽离一般,下一刻身型忽然开始变得虚幻,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散一般……
“去吧「流炎」,这是最后一次与你并肩作战了……”
嗖——金色流火得到命令,环绕金杖几圈便迅速掠出,带着一道复杂构造的神秘印记,转眼降临于大祭司上方。
神秘印记很快扩散,以金色流火为引,形成一个金色咒阵,随即朝大祭司覆下!
大祭司好像有所察觉,她的意识在白石圣的精神世界溃逃出来之际,刚好目睹金色咒阵形成。她有机会逃走避开的,但却停在原地,身上一切锋芒归于黯淡。
她败了。
金色流火随着咒印渗入她异化的身躯,灼烧她身上的罪恶与污浊。这个过程本该异常痛苦,但她却始终没有露出一丝表情,只见平静的望向不远处的黎梧。
某一刻,她看见黎梧的嘴唇动了动,虽听不见却是读懂了——
“安息吧……黎兮。”
她笑了,那一刻她身上的漆黑肌肤在被流火灼烧殆尽的前一刻化为纯白……
幻境正在崩解,不仅如此,外界的空间也开始逐渐变得紊乱。
白石圣揉了揉自己双眼再睁开,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的他此刻无比虚脱,不仅听觉暂失,感知力也时有时无。
“这片试炼之地即将崩解,那名人类我会先送他出去。而佛灵,你似乎和那位青年还有事情要做?”
黎梧和佛灵似乎在方才便相认。
“不错,主人令我相助于他,共同解除此处重大危机。”
黎梧:“公主黎邚……”
“她交给在下的任务,不知是否完成了……为全族黎人建墓安葬,忏悔赎罪……直至生机消绝……”
佛灵:“你已经完成了……”
“那么最后,便助你们一路顺利……”
“天道何灾~黎人何罪~生死相劫……但愿渡轮回~”
随着黎梧的念诵,他最后一丝虚影散作清风。整片天地开始崩碎,回归虚无……
“你是一位真正的赎罪者……”
佛灵留下一句话后便迅速回到白石圣身边,带他一同前往下一个试炼之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