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正月二十五的深夜,柴兴无法安睡。
那样一个快乐泼辣的女子,在她的背后竟然忍下了常人无法吞下的苦果。
在她笑容的背后,是亲人的伤害与背叛,而她都独自饮下。
太医们说:若她还有求生意识或许还能有救,她已经毫无贪生之念。
在她昏迷之前,她曾与自己的奶奶长谈,随后便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凌雪音,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在柴兴的记忆中,女子多是柔弱温顺的,但凌雪音不同,她坚强,她反判,她会为了救自己亲近的人,只身闯入敌军阵营,不顾生死,全力维护自己想救的人。
她受伤了,伤得体无完肤,却依旧笑若春花,灿胜星月。今天,琉璃宫的宫人用最粗鲁的方式,强行给昏迷的她灌下药水。
神医说:服下解药后,若在三天之内能醒来,或许她还能活。就算活了又如何,她已经是个废人了,她的内脏俱损,她的生命能延长到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寂静的山谷,烛光盈盈,柴英看着桌上漂亮的绸布包,一个能将包袱包裹得如此漂亮的女子,她的世界一定很美丽吧。
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就似刚刚发生过。
她进宫了,很快会成为他的皇嫂,她会幸福吗?她说:“若人有来生,我愿身后世世不入华屋高墙。”她不喜欢皇宫,甚至说了许多莫名的话语。
他会记住在自己的生命里,有过一段时间,一个叫凌雪音的女子闯了进来。她的活泼,她的欢笑,她的坚强……
这只包袱里究竟装了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正月二十六才能送到八王府。
罢了,不想了,明日进入京城,一切都会明了。为什么他的心会害怕,害怕她爱上的是八弟,嫁的人却是三皇兄。
皇宫里不缺美女,缺的或许正是这种不愿进宫的美女。
正月二十六日的清晨,柴兴正欲出门,门奴来报:“七王爷到了,说一定要亲见王爷!”
柴兴想进宫瞧瞧,再看看关于雪音的事儿,她服下药了么?
“请他进来吧!”
身边的侍女道:“王爷不到花厅见七王爷么?”
“自家兄弟,讲究那么多作甚?”他想长话短说,尽早进宫,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沉稳的皇兄发怒。
柴英提着漂亮的绸布包袱,在王府家奴的带领下进入八弟居住的院子。
正厅上,柴兴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任由侍女替他挽发。
“八弟,这是十日前凌姑娘让我交给你的。”
柴兴颇为不解,十日前?那时候她还活蹦乱跳,可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一个随时都会离世的人。
推开身后的侍女,披着长发,缓缓走近绸布包,解开布结,看到是一只漂亮的锦盒。启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封书信。
“柴兴亲启”、“柴英亲启”、“崔璋亲启”。
还有一封未能装入信封的留书,是漂亮的梅花小楷,字很娟秀工整:
“不问前程有悔,但愿余生无憾。雪音此生真的无憾了,纵马沙场也曾辉煌过;悠悠闺居,也曾平静过。我曾认识的朋友啊,我去了,请不要难过。
《白莲集》是我在生命尽头整理的诗集,这里面汇聚了我母亲一生的心血,也有年幼时与母亲同乐时的小作。将此诗集留与柴英,望你能让它留传于世。
我走了!若生命真有轮回,愿……愿我们还能相遇相识。
朋友们,一路珍重!”
柴兴捧着雪音留下的书信,看着里面的字字句句,“凌雪音!这算什么?算什么?你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你用自己的死嘲弄了所有的人。皇上如何?王爷如何?我们却救不了想救的女子……凌雪音,你好狠的心啊——”
柴英则翻看《白莲集》,前面有一段小序,如行云流水:“应天二年春,江南四大世家女子成立女子诗社,又以白莲娘子、凌波仙子等四女为首,天下称为江南四才女。谨以此诗集怀念二十七年前女子诗社十三位美丽、清灵的江南女子。”最下方署名:白莲女儿凌雪音留于大运三年正月。
诗集中收藏了三十余首诗词,其间有七八首出自凌雪音之手。那日她轻吟的词赋便在其间,与白莲娘子相比,凌雪音的才华并不在白莲娘子之下。
翻到最后一页,是略显生涩的竹叶行书:“白莲娘子,原名谢若夕,又唤柳若烟。母柳纨纨,父乃江南世家谢元晋,五岁能诗,六岁通律,十二岁名满江南……十九岁嫁骠骑大将军凌定疆为妻,生有一女名唤雪音……”
在柴英的书信中,夹杂了一张银票,有两千两,这是出版诗集的费用,或许能印上五百册,有了这最原始的五百册,相信天下会越来越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