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定战场 占先机
杨战终于感觉到不对,刚才还是吆喝喊杀的战场猛然变得安静,就连身后的肉搏都已经停止,他甚至能听见那些部下喘着粗气的声音,这把总离开马镫,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四下看了一圈,却发现不管是官兵还是闯军都在看着东面,甚至是停下了厮杀,都在呆呆的看着一个方向。
视线的尽头,地平线处烟尘滚动,渐渐的耳边传来听见闷雷一样的声响,即便是在马上的他也能感觉到地面上的轻微颤动。
在那烟尘之中,隐隐的也能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慢慢的,原来是旌旗飞扬出现在了眼前。
“是咱们山东的大军,是咱们山东的大军……”
杨战疯狂的晃着脑袋,对着周围已经呆住了的部下嘶声的喊了出来,声音之中已经是带着些哭腔,在那个方向过来的,只可能是胶州营的兵马了。
这次反应迅速的还是闯营的兵马,在枪骑兵后面一人抽出个号角,呜呜的吹了几声,原本已经把胶州营马队兜起来的闯军马队,呼啦一下子收了回来,那些枪骑兵虽然是有散动,可还是逼住前面。
等所有人都是退到后面,这才是一起回转,直接是渡河而去,惊魂未定的胶州营马队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追击,等到对方的骑兵远去,这才是松了一口,那些和枪骑兵对峙的火铳兵才发现,自己手中的火绳已经是熄灭。
每个人都是浑身的冷汗,两百名胶州营的马队,此时已经是折损了将近四十人,杨战惊魂未定,但也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这几天顺风顺水的追杀,谁想到今日间却遇到了这个陷阱。
原本以为靠着火器可以逼退对方,但没想到对方居然用这样地手段围杀,大意了,也是自大了,这些年胶州营没有遇到过什么强劲的对手,就算在淮北被人设伏,也是轻松拿下。陡然遇到这种挫折,杨战虽然身体非常亢奋的迎击敌人,而当敌人以走,他却两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了马上。
他们出来两天,却不知道大军是今日开拔。回到营中他们才知道,这两日间出来的探马,竟然已经折损了将近六百多人。
闯军在吃亏之后。索性是用小股的马队作为诱饵,示弱吸引人数比他们稍多的官兵截杀队伍,然后有优势的闯军马队在那里等待,到时候趁着对方马匹奔波,马力不足。自己这边以逸待劳,从容搏杀。
如果不是有火器,胶州营马队的损失还要更大。闯营地骑兵也不全是精兵强将,也有看着官兵人少。一帮人呐喊着就蜂拥而上,结果被下马的火铳兵迎头痛击,反倒是自己吃了大亏。
李孟和麾下的兵马是在昨天和这大营汇合,本来在陈六预先得到的消息中,李孟是率领一千亲兵和四千骑兵过来支援,一共五千骑兵,这也是不小的力量,可实际上。李孟带来了一万两千人。
在济南府只留下了四千兵驻守,李孟征用了济南府和兖州府大量的骡马和车辆,孔三德的文如商行也是出了大力气来帮忙筹办。
算上陆陆续续过来投奔的土豪武装,已经被动员起来作为苦力和辅兵地原有官兵,这里勉强也能称得上是五万人马了。
和闯军这实数五十几万,对外号称百万的大军来说,这实在是不算什么,李孟到达大营之后。立刻有人给他带来了对附近地形的地图和专人过来描述。那些绘制地图的工兵,所描画出来的东西还是非常粗略地。很多细节并不能表达出来。
所以画图的工兵在画图的时候,身边往往还跟着几名助手,这些助手就是用来描述所画地图那边的一些细节,他们还有自己地文字记录。
尽管谈不上什么精确,但的确比从简单的地图来分析地形地貌要有效率一些,可以知道很多细节和特征。
最起码,在到达军营的第一天晚上李孟就知道,在涡水的北岸有一个刚荒废不到两个月的砦寨,涡水北岸的地势是由南向北缓缓的高起,差不多几百步地长度,但也不算是太高,人马走在上面不会感觉到疲惫,可能体质虚弱的人,走到坡顶会稍微感觉到吃力,这就是这个样子了。
但这个地形谁先占据,谁就有占据了先机和地利,李孟到达军营后,短短的休整了一晚,就立刻命令全军拔营去往涡水北岸布阵。
这把总杨战的运气真是好,若是大军晚来一段时间,整个的队列恐怕就要被冲垮打散,那些在马上的士卒还能跑掉,下马拿着火铳的士兵可就未必能逃掉几个,全要死在对方骑兵的冲杀之下。
而且说实话,那五百名闯军骑兵仍然有机会杀死大部分官兵马队,但看见徒然出现地官兵主力,这些闯营地骑兵必须抓紧回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大营,这等的战报,可是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可这已经是晚了,既然山东兵马地主力就在这里,那等于确定了战场就在此处,闯军的大部队已经失去了选择战场的权力。
因为这次的背弃约定,来豫东攻击,豫东的粮草和积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李自成要和这支逼自己签订城下之盟的军队打一仗,确定今后进退的范围,他现在已经打算的很好,双方的军队规模相差的太大,先不说自己胜利的把握很大,就算是失利,对方也没有打垮自己的能力。
在来到这涡水北岸之后,胶州营再也没有重新派出探马,除却在大营周围三十里的范围内布置下警戒的骑兵之外,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的骑兵都是在军营之中休整,大军则是在那缓坡后面扎营。
马罡、赵能、陈六几人都是轮换作战,王海和汤二却整天的跟随李孟东征西讨,这些人就是胶州营武将的核心。像是后起的张江、魏力、江显绰等人就要差一点了。
军帐议事。也就是这些人能够进入,特别是机密地要事,帐中坐下的人也就是两位,一个帅案之后的李孟,还有一个坐在下首的陈六,张江站在陈六的对面,而王海和汤二按照老规矩还是站在李孟的身后。
“前次在赵皮寨渡口把郝摇旗逼退了几十里,然后李自成派人找本将订约。说是只要本将镇守山东,他的军队永远不踏足开封,归德两府,天下人都说这李闯无信,还真是不假,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朝着进开封,朝着这归德府来了。”
一方总兵和闯王这等反贼定约。大逆不道、诛灭九族地罪名,这都是实打实的,可李孟却这样满不在乎的说了出来。
王海和汤二以及当日的马罡、赵能都是参与了这次的定约,早就是知道此事,李孟说起来。他们两个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然听着。
陈六却有些惊讶,开口说道:
“我说那闯贼前段时间怎么缩手缩脚,不敢东进北去。原来是和大帅这边定了约,这闯贼眼下和罗汝才合兵一处,自觉地天下无敌了,那还会把咱们山东兵马看在眼中。”
说到这里,陈六抬头看着李孟还有身后的那两位,带着些恶作剧的神色,嘿嘿笑着说道:
“这次正好打他个狠得,让这些陕西河南的蟊贼知道咱们山东兵马地厉害。”
王海和汤二也跟着笑起来。这两年来一系列的出外征战,让胶州营的将领们对自己都是极为的有自信,虽然山东兵马一向是低调,可内部都已经认为自家的兵马是天下第一,不过这李孟话虽然说地随便,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瞟了站在边上的张江一眼。
张江一直是背手肃立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可他的手心、后背却都是微微地见汗。李孟说的那些他很吃惊。但更让他心慌的是李孟那无意的一瞥。
作为军将,跟着大帅在地方上抢地盘。和其他的官兵火并,这都是小事,大明天下的官兵,没这么干过或者没被人这么干过的可是很少,而且那些兵丁连个军饷都不发。
山东兵马可都是足饷,即便是那些庄丁出身的兵,一家老小也都是勉强混个温饱,这些庄丁在军队之中也能吃饱饭,就冲足饷饱饭,还有充满荣誉感地制度,去火并友军,去抢地盘,大家都是毫不犹豫的去做。
张江是世代的军户出身,还是在卫所中有一定地位的军户出身,对大明朝廷还是念着些好的。
李孟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大逆之事,张江心中还真是难以接受,但他也知道之所以当着他面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把他当做自己人,另一种是用来试探他对这个团体到底到忠心到什么样的程度。
那一瞥很说明问题,陈六说完之后,军帐之中有些安静,不知道为何,张江却觉得军帐中的这几个人都是在盯着他看。
对朝廷忠心耿耿,卢象升、杨国柱这样让人心凉地例子在前,想要蒙混过日子,左良玉和贺人龙地手下好像是乞丐一般,在胶州营呆的时间长了,觉得要是如那等军将一般,真是体面丧尽。
投靠闯军,投靠流贼,做官兵这么久,已经是都司地位置,按照胶州营的升迁规矩,做游击,做参将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要知道张家最大的也不过是个千总,还是当年在山东平弥勒作乱赚来的军功。
“跟着你家大帅,咱们张家的荣华富贵几代人都能无忧,你叔叔我总觉得这事情太稀罕,肯定是你爷爷做了什么大善事,要不就是祖宗的阴德落在你身上了。”
在这样有些微妙的时刻,张江莫名想起来他叔叔和他说过的这番话,利害权衡,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张江很快就是打定了主意。
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大帅,眼下的闯贼把陕西总督傅宗龙收拢的陕西边兵全部的接手过去,又有罗汝才的兵马和他合流,他的实力和几个月前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这话都是随大流的话,不过李孟却有些宽心,笑着说道:
“张江,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张江又是弯弯腰,环顾一周,朗声的说道:
“闯贼实力如此,心气和以往定然是不同,我军虽强,但若是仅仅逼退或者小胜,闯贼必然以为我军不过如此,只要仗着人多和我军消耗起来,也是个麻烦,我山东兵马所图,应不是这泥潭一般的河南。”
张江顿了顿,看见李孟脸上的神色,心中大定,在那里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一战,我山东兵马不应留什么分寸,而应该全力的出击,彻底的打疼闯贼,以他们现在的规模,咱们这次所来的兵将打败他容易,灭他却难,断闯贼一臂,让他不敢在触犯我军威严,却依然横行中原,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两全其美,这美的肯定不是大明江山和朝廷,张江这么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固然是好的建议,可也有表明心迹的意思。
军帐中又是稍微的安静,不过在这个安静中,兖州都司张江却没有方才的紧张,而是颇为的坦然,李孟和陈六对视一眼,站起来哈哈大笑,很是愉快,大声笑着说道:
“果然是我老营出身的军将,用起来贴心,想事情却也明白,说的不错,诸位,传令下去,与闯贼一战,人人当奋勇向前,不可退后!”
这句话说完,坐在椅子上的陈六也是站起,和屋中的诸将一起抱拳躬身,齐声说道:
“遵大帅军令,勇猛向前,决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