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皇宫御书房。
赢子衿还在批改奏折。
在一旁,站着侍女紫烟以及侍卫长文淑彤。
当窗外的月光从雕栏间掠过时,紫烟提醒起来:
“陛下,夜深了,明日再来批阅吧。”
赢子衿放下手中的卷轴,然后舒缓了一下困乏的脖子。
这些年来,她虽在工作中表现的兢兢业业,但绝对不会去呕心沥血的拼命。
加上她六年前觉醒了武道灵根,于是又更合理地规划好自己每日工作、休息以及修炼的时间板块。
除此以外,她与先皇赢玄的底子不同。
身具武道灵根且是文科出身的赢子衿能兼顾好方方面面。
而且这六年来,她一直在加强中央集权。
通过增加藩王子弟以及世家子弟之间的内斗,继而转移这些人对于中央集权的敌意,从而达到不断削藩削阀的计划。
时至如今,削藩颇有建树,但世家依旧固若铁板一块,很难撼动他们的根基。
这让赢子衿愈发理解那句话的含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
当然啦,那些世家之所以联合起来想要重立新皇,除了一小部分是因为与苏谦陌的个人恩怨之外,其余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赢子衿对他们的态度不友好,自然没有世家再愿意支持她继续为皇。
这时。
御书房的房门被敲响了。
“陛下,是我,零零玖。”
“进。”
很快,一道身穿夜行衣的女人单膝跪倒在地上。
“禀陛下,今日怀王赢赟夜游望江,其间共与三方人士接触,另外两家属下的人并未清底细便引起了对方的警觉,最后一方因为血脉的感应,所以属下断定那人是来自文家。”
等零零玖走后。
赢子衿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看向文淑彤。
“有意思,连文家都参与进去了么,看来你这个愚笨的家主早就被别人架空了。”
文淑彤羞愧地跪倒在地,“一定是我爹擅做主张,卑职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赢子衿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她笑吟吟地看着窗外的明月。
“六年前,朕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哭着跪着让朕留下,如今,大衍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邻国大化也迟迟未敢调兵遣将,而他们,却想打破这种安稳,陷万千黎民于不义,侍卫长觉得是不是朕的手段太仁慈了点。”
文淑彤低着头:“回陛下,是有一点点。”
赢子衿问道:“假如是无双,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提及苏谦陌,文淑彤的头就低的更低了。
六年前,文淑彤在赢子佩的洞房中截胡了苏谦陌。
那一晚,她躺在赢子佩身旁,被醒来的苏谦陌制作成专属秘制泡芙。
她以为自己得到如此多的灌溉,一定会为文家生出天资不俗的后人,不曾想,她的努力和期待却被残酷的现实打败。
她没有中奖。
这也导致那段时间对她呵护有加的赢子衿也在御医把脉结束后,连续奚落了她大半年。
时至今日,赢子衿偶有不顺心,都会拿出此事来当乐子消遣文淑彤。
赢子衿自言自语道:
“如果是无双,他在没有绝对实力的时候,大抵是要先杀鸡儆猴,至于其他人,早晚也会得到清算,回顾当年,他之所以会放过他们,朕早就应该想到他是为了我,不然整个大衍倾朝之力,又有谁能阻挡得了他。”
文淑彤抬起头。
“陛下是要效仿烈王?”
赢子衿叹息一声。
“特殊时期,朕没有选择,此前三个月你可记得朕曾派三祖前往北疆协助魏巡调查大规模民众失踪一案?”
“记得。”
文淑彤对此事印象还颇为深刻。
这时,赢子衿继续说起:
“昨夜,三祖命牌碎了,前往北疆时,他可是手持赢家祖器天罗地网,按道理来说,无双不出,北疆无人能够轻易抹杀他,所以朕有种不详的预感,要么北疆腹地隐藏着一位从顶级皇朝潜逃而来的罪修,要么就是那里出现了什么变故,比如又一座伪圣皇陵出现了,三祖不慎误入导致身死道消…”
“赢血山前辈居然死了!”文淑彤有些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在苏谦陌没有横空出世之前,大衍战力的排行中,以赢家老祖赢青山为尊,之后便是南疆姬家姬泰霉,而赢血山的战斗力绝对可以位居前五。
“陛下,你说会不会是烈王躲在那里静修,然后血山前辈不小心误入撞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才引来杀身之祸?”
赢子衿瞥了她一眼。
“怪不得世人总说胸大无脑,朕看你就是人世间最真实的写照。”
文淑彤辩解道:“可如果不是烈王,谁又会连普通百姓也杀?要知道,在武道枷锁的制约下,寻常能够抹杀掉血山前辈的罪修可不敢屠虐凡人。”
赢子衿摇头否定:“朕相信不会是无双,他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可他已经变了,若他不滥杀无辜,当初也不会在乾坤殿大杀特杀,就连姐姐也遭了无妄之灾…”
“你到底什么意思,更年期到了?还是因爱生恨?”赢子衿冷冷地看着她,“你个笨蛋难道忘了北疆出事的时候无双还在皇城。”
“我…”文淑彤被骂的清醒了几分,的确,刚刚她下意识把凶手的影子带到了苏谦陌的身上。
其实她对于苏谦陌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
一方面,她时常梦到苏谦陌出现在她的梦里,并且霸道地欺负她。
这说明潜意识里,文淑彤是不排斥苏谦陌的。
可在另一方面,她有些痛恨苏谦陌这个混蛋。
因为六年前,各大世家损失惨重,这些年他们为了延续更优质的血脉,在族中适婚子弟频频娶妻纳妾招婿等等,但文家诸多适婚女修因为当初乾坤殿一事,身为家主且是当事人的文淑彤出于内疚,很难作出让这群文家女子为了家族大义随便找个不喜欢的男子招婿生子。
所以这一拖就导致文家直系血脉的新生代远远不如其他世家。
当然啦,别看文淑彤看上去憨憨的,实则她肚子里也有点东西。
她之所以选择一拖再拖其实就是为了等苏谦陌回来,在大衍根本不存在比苏谦陌还强的血脉,她保持那些女修的忠贞也不过是为了在进行血脉延续的过程时苏谦陌不会心生不满。
文淑彤的野望天衣无缝,可她错判了苏谦陌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混蛋,整整六年,他居然一次都没有重返过皇城,来找她的好外甥女赢子衿偷情。
想到这里,她鬼使神差的提议:
“陛下,或许我们应该派人寻找烈王殿下,他一定是躲起来了,如果他能再次出现,朝堂危机无需动用一兵一卒便可以解除。”
赢子衿捂了下脸,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姨当初没有被外公派出去联姻了。
“很不错的提议,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好了。”
“呵呵…”文淑彤干笑两声,“陛下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废话,你个满脑子除了无双的还是无双的大笨蛋!”
即便是修养很好的赢子衿也被气得无力吐槽下去。
看着甩门离去的赢子衿,文淑彤起身拍了拍膝盖,“紫烟,几年过去了,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小姨…”
“嘻嘻。”紫烟捂嘴一笑,“我去给陛下沐身,侍卫长请自便。”
……
翌日。
韩不悔带着大批禁卫军来到怀王府。
赢赟呵呵一笑:“韩统领别来无恙啊,不知何事惊扰到您这样级别的将军光临寒舍。”
韩不悔:“接到举报,怀王府有人试图谋反,怀王殿下,得罪了!给我搜!”
见此,赢赟撕掉脸上的伪装,虽然他确信自己府邸没有任何证据,但放任禁卫军收刮府邸这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他以后还要不要威严了!
于是,赢赟让府上侍卫拦下禁卫军。
“不悔将军,本王可是当今女皇的亲皇兄,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撒野了!”
韩不悔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其上刻着一个大字,御!
赢赟冷笑:“呵呵,原来韩统领是奉旨办事啊!”
接下来。
赢赟不再阻拦禁卫军,他坐在庭廊尽头的凉亭中,安逸的喝着茶水,好似府邸此刻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一样。
而韩不悔就站在庭廊的外侧,静静等待着属下们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
一位禁卫军背驰而来。
“报…!”
韩不悔问道:“可有发现?”
那名禁卫军支支吾吾回话:“回大人,有,重大发现!”
“说!”
此刻,一脸镇定的赢赟也站了起来,他倒要看看皇妹的这群走狗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卑职不敢说。”
韩不悔黑着脸唾骂道:“怕个锤子,出了事有本统领担着!”
“是…是一件崭新的龙袍!”
龙袍!
怀王府出现了龙袍。
一时间,在场的赢赟以及静置在两旁的怀王府随从们的脸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赢赟深知,自己虽然有谋反之心,但绝对不会作出在府邸暗藏龙袍的愚蠢之事。
除非府邸存在皇妹的内奸。
韩不悔‘铮’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刀。
“快快带路,你们这群废物,该不会是把蟒袍认成龙袍了吧?”
“韩将军且慢!”
赢赟拦下韩不悔,他自知这是来自皇妹的诬陷。
想不到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唯命是从的小丫头居然有一天会导演这么一出毒计!
“怀王殿下这是何意?刀剑无眼,小心伤了自己。”
韩不悔拉开了距离。
“将军请坐。”
待韩不悔坐好后,赢赟挥挥手遣退左右侍从。
随后亲自侍茶推杯到韩不悔面前。
“韩将军,你我皆知此乃陛下陷害本王之计,可本王不甘,我本无心谋逆,只想安度晚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贤王,可陛下为何不肯放过我呢?”
韩不悔笑道:“殿下何意我听得不是很懂,如果没有其他事,殿下不妨与我同行,也好还殿下一个清白。”
赢赟轻叹一声,“算了,我也不想再隐瞒抗拒什么,韩将军,明人不说暗话,我会给你一句承诺,若我为皇,这大衍除了赢家便是韩家最大,甄家不足为虑尔。”
韩不悔起身,恍然:“原来如此,我算是听明白了,想不到怀王殿下真有谋逆之心。”
赢赟呵呵一笑跟着站了起来,“真不给本王一个机会么,韩将军未来一定会后悔的。”
“来人,为怀王殿下带路。”
看着赢赟消失在庭廊的尽头,韩不悔自言自语道:
“会后悔么,做不了第一,第二还是第三似乎没有任何区别,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铤而走险。”
……
乾坤殿。
刚刚结束早朝的赢子衿正在殿中打坐。
六年过去,她已成功进阶为武王境修士,只是她心愿未了还不想过早褪凡。
原本赢赟不必如此急切,未来的赢子衿依旧会把大衍天子的位置交给他,可惜,她愚蠢的皇兄为了这个位置不惜勾结外人也要强取豪夺。
如此,赢子衿自然不会继续惯着他。
身居天子位,朝运尽加身,其实成为大衍女皇对赢子衿的修炼是有帮助的。
不过赢子衿没有太过贪恋这股气运,她之所以还停留在天子位上,是因为了她洞察了大衍局势或将动荡,她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六年的付出,在一朝一夕间土崩瓦解。
“太后娘娘驾到!”
此刻,殿外响起了宫女的传音。
赢子衿睁开那双惹人怜爱的桃花眸。
“母后今日为何有空走出佛堂。”
文太后缓缓坐在赢子衿对面,她身上夹着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自六年前那场不伦之劫后,她每日足不出户,就待在自己的坤宁殿,吃斋念佛。
就算平常赢子衿请安,文太后也以身子不适避而不见。
“陛下,哀家活不了几年了,哀家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能不能放过他,哀家知道,凭他的胆量不敢在府邸藏私,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像是在说一句无欲无求的陈述句。
赢子衿淡淡一笑。
“母后,人都是会变的,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好比六年前的时候,您不也没有这般慈眉善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