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轩正想站起来说话,高美德拍着他的肩膀,夸张地大声说:“李总,是你啊?我们正到处找你呢。我们搬家时,把你的名片弄丢了,联系不上你。今天,你怎么……现在,我们这个工程真的要动了。” 高美德掩饰着内心的慌张,大些夸张地说。
李锦轩设想了多少种与高美德见面的情景,就是没想到是这样的。
这太出乎他的意外了,他正在考虑怎么办,高美德对瘦高条说:“你跟他们说一下吧。”然后亲切地拉着李锦轩的手说,“走,到我办公室去,我们好好聊聊。”
李锦轩略略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跟高美德走出去。走出会议室的门,他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同行们一眼。意思是这里很危险,希望他们不要上当,同时也希望他们不要马上就走,帮帮他……
来到董事长室,李锦轩见里面的办公桌还是以前的那张,船一般大,停在屋子中央。所不同的是大办公桌上顿着一艘一帆风顺的红木小船。
李锦轩有些紧张地在沙发上坐下。这张他以前坐过多次的沙发,已经被人坐得发灰起皱了。
他静静地看着比他还尴尬的高美德。高美德比以前更胖了一些,脸上的肉一嘟罗一嘟罗地凸着,眼睛被胖肉挤得更小了。
他今天格外热情,亲自给他倒茶递烟,然后坐在老板椅里,极力镇静着自己。但脸上的胖肉还是控制不住抽搐着,气也有些发堵:“李总,我们,真是有缘啊。没想到,今天能碰到你。哎,你是怎么找到这边来的?”
李锦轩没有问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是不是住在通州路?”
高美德一怔,瞪大眼睛看着他:“我,那里是有一套房子。但不是,以我的名义买的。怎么?”
李锦轩想,看来他还不只一个假名,不只一处住房呢,真是狡兔三窟啊。
高美德继续用谎话来掩饰心头的慌乱。同时,他眯起眼,在想着主意,边想边说:“我们,真的一直在找你。我们已经跟你订了协议,就不能再跟其它人订了。一个工程订两份协议,就是诈骗。这种伤天害地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毕竟都是有点身份的人。又不缺钱用,大家也都有老有小,对吧?骗人家,没意思。”
李锦轩冷静地看着他,心里说:拉倒吧,别再演了。你骗了多少人?还在标榜自己,怎么不怕难为情?
但他嘴上还是很平静地说:“我也一直在找你……”
高美德赶紧打断他,怕他说出难听的话:“前两年,我们的资金是没到足,所以我们想等到足了再开,这样,你就不要垫资做了……现在好了,资金全部到位……呃,李总,明天,你来拿五万元定金吧。当然,工程还是你做……”
李锦轩禁不住露出嘲讽的微笑。明天?明天来,你就消失了。哼,还想骗我?真以为我是傻瓜?但他在嘴上说:“有的话,你最好今天就给我,我急着要用钱。”
这时,门外过道里又有一支队伍走进来。在一个介绍人的引导下,噋噋,神气活现地向会议室走去。
李锦轩有些悲哀地想,上海滩真是充头斩不光啊。
高美德垂下眼皮想着,脸上的肌肉忽地拧成块状,狰狞起来。他撩开眼皮,不自然地看着李锦轩说:“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财务室看看,有没有现金。有,就给你。”说着,他站起来走出去,走到门外,又退回来,把门带上了。
李锦轩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他连忙站起来,走到高美德的办公桌边,准备打电话报警。可他刚要伸手抓电话,门开了。
刚才在会议室里的那个瘦高条走了进来:“你坐一会,喝点茶吧。”瞪着两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李锦轩缩回手,不动声色地问:“厕所在哪?”瘦高条说:“会议室斜对过。”
李锦轩装作去上厕所的样子,走出去。见瘦高条没跟出来,他赶紧走进会议室,压低声对会议室里的同行说:“这里是骗子公司,快打110报警。我的手机,没电了。”
七个同行都惊讶地看着他,谁也没有动,静静地坐着,神情复杂。
李锦轩急得一跺脚说:“快打呀,我们很多人都上当了,警察一直在找他们,真的。”
有个三十多岁戴眼镜的人,拿出手机要拔号。劳力士老板朝他眼一瞪:“你打?我们是来谈工程的,又不是警察。”
李锦轩正想问谁借手机打,过道里有人走过来。回头一看,高美德已经来到了门口。
劳力士老板连忙站起来,给高美德发了一支中华烟,满脸堆笑地说:“刘总,抽支烟。嘿嘿,我是浙江绍兴的。”
说着,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名片,双手递给他,乜了李锦轩一眼:“刘总,欢迎你什么时候,到我们公司去考察。”
高美德接了名片,不自然地笑笑:“好好,一定去。”说着,转脸对李锦轩说,“你来拿钱。” 领他向财务室走去。
李锦轩跟他走出去。出门时,他掉过头,给里面看着他的几个同行,做了个打手机报警的手势。
“你带了收据没有?”走到财务室门外,高美德一边敲门一边问。
李锦轩说:“带了。”门开了一条缝,高美德先进去,将李锦轩让进去,把门关上。
财务室有里外两间屋子。中间有一个小门相通。这时候小门神秘地关着,里面似乎有不正常的索索声。
外边这间有两张办公桌,一个额头凸起眼睛深陷有点像骷髅头的中年年人,坐在桌边看着他。
李锦轩不寒而栗,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骷髅头对他说:“收据呢?”李锦轩拉开包,拿出那张收据的复印件,走过去交给他。骷髅头没接,“复印件不行。要拿原件。”
李锦轩说:“我写张收条,不就行了?”
这时候,中间的小门开了,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两个人。李锦轩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人就是上次把他和邓家林骗到农田里,毒打一顿的金戒指和短头发。
金戒指腿一抖抖地朝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像猫玩老鼠一样,摇头晃脑地看着他:“姓李的,你胆量不小啊。这么多人,就你这么顽强,这么执着,追来追去,要那区区几万元小钱,佩服,佩服。可我要对你说,钱是可以挣的,命却只有一次。这话,你懂吗?”说着,一步步逼上来,眼睛猛地一瞪,吼道,“是要钱,还是要命?”
李锦轩被逼得连连后退,退到墙上,一惊,站住。他张嘴就对着门外大喊:“快报警!这里都是骗子。”
短头发上来对着他张开的嘴巴就是一拳:“我让你报警!”
李锦轩康复不久的嘴唇和牙齿又出血了。他抹了一把血,看见高美德肥厚的背影一耸一耸的,笑眯眯地跟金戒指说着话。
他不顾一切地向他扑去,喊道:“高美德,你这个大骗子,我跟你拼了!”
高美德吓得赶紧往里屋躲。李锦轩扑进去,一头向他身上撞去。身材高大却虚松柔软的高美德被撞得倒退着,绊在一张凳子上,一个踉跄,仰倒下来。李锦轩扑上去,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就要咬他的鼻子。
金戒指和短头发猛地冲上来,一人一条胳臂拧住他,将他拉开。李锦轩拼命挣扎,大喊:“你们这帮丧尽天良的骗子,不得好死。快报警啊,这里有骗子,有强盗……”
外面的骷髅头拿来一只白手套,塞进了他的嘴里。又拿来一根绳子,递给金戒指。金戒指和短头发七手八脚,将他紧紧绑在一张木椅子上。
绑好,金戒指上来搜他的身。从他的内衣口袋里搜出协议和收据:“这个混蛋,警惕性还蛮高的,将原件都藏在里面。”
说着,就当着他的面,一张张地慢慢撕着。李锦轩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嘴里呜呜喊着。但椅子被短头发使劲按住,他动弹不得。
撕了原件,金戒指又将他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把协议和收据的复印件也撕毁了。李锦轩绝望地挣扎着,拼命摇头,摇得脸上的汗水如珍珠一样飞溅。
金戒指不慌不忙地翻看着他包里的东西。除了一份建筑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几张废纸一支原珠笔外,什么什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身上和包里总共只有71元钱。
金戒指不屑地说:“穷瘪三一个,还想跟我们搞?”
高美德走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说:“李总,委屈你了,在这里苦几天吧,等我们搬了新家,才放你回去。”
李锦轩气得在椅子上双脚直跳,呜呜乱骂。
看着他的滑稽相,高美德开心地笑了:“小李,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人,要跟我们搞?你知道我是谁吗?暂时不告诉你。不过,你应该明白,没有一定的来头,我能这样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