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周标也恼羞成怒地站起来,但骂不出话来。
乙方有人说:“老张,你也不能得理不饶人,逼得人太难堪。”
老张说:“要是我单独碰到他,还要揍他呢。这种人,不教训教训他,这个社会就更加不得了了……”
李锦轩拉老张坐下,对周标说:“钱不能再少,我这已经是最少的了。你表个态吧,时间不早了,明天大家还要出早工呢。”
这时,周标的手下人个个焦急地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期望。有人忍不住,小声劝他:“刘总,还是走第一条路吧,认个错,有什么呢?”
周标的脸色变幻着,心情复杂极了。他生长这么大,第一次落入这样的陷阱,第一次陷入这种尴尬的局面:丢尽了脸,却又无可奈何。
他没想到这个文弱的书生这么厉害,弄得他身败名裂,还要问他要这么多钱,真***倒霉透了。这个书生,要了钱不算,还要让我认什么错?
***,我周标这生从来没有认过错,也从来没怕过人。这次被他搞惨了,还不能跟他凶。要是走第二条路,那万一输了官司,我就彻底完了。我已经垫进去两千三百多万哪,要不到这钱,后果不堪设想,唉,只有认错了。可要是传出去,我周标以后还怎么见人?
他真想愤然离席,可这么多钱怎么办?这么多人和机械怎么办?我现在就是战场上的一个败军之将,不是自杀,就是举手投降。
***,还是先活命要紧。想到这里,他万分难堪地“咳”了一声,红着脸,讷讷地说:“呃,今天,我真是丢死人了。从来没有过的,丢脸和难过。我,以前的做法,是不对,伤了你李老板的心,请你原谅。啊?宰相肚里能撑船,希望李老板,放我一马,就照第一条办吧。明天晚上,我请在座各位吃饭,打个招呼。以后做人,是要注意一点了,啊……”
“好,”乙方六个人都激动得叫了起来,“两位老板,就和好吧。”
李锦轩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他从包里拿出一份补充协议,递给周标说:“那好,你就在这份协议上签个字,以后,我要在你的工程款中扣除二百二十万。“
周标接过协议书,仿佛当年日本人接过投降书一样,悲伤而无奈地犹豫了一会,最后拿过小茅递给他的笔,颤抖着手签了字,递给李锦轩。
李锦轩接过这份象征弱者最终战胜强者的协议书,宣布说:“那明天,丁总,你就将这个工地交还给周老板吧。晚上,我们大家都去喝周老板的赔礼酒。”
没钱不谈爱,无爱一身轻。现在李锦轩有了钱,就要正式谈情说爱,成家立业了。
他现在格外迫切地想见到倪丽红,也有些想上海美女记者宋云霞。他要让她们知道他李锦轩真的成功了,再也不是连房租也付不起的穷老总,再也不是一次次地给她开空头支票的穷光蛋,而是一个钱多得她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大老板了。
要是它早来几年,丽红就是我的了。李锦轩回想到这埯,不无懊丧地想,可是好运偏偏姗姗来迟,让我错过了与她的缘分,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远离自己,跟别的男人走了。但不管情况怎么样,我还是要去找她。
于是这天,李锦轩开车去郊区那个工地。从范华嘴里知道,尤兴宝后来也不管了,他不是说得很好的吗?怎么也不管了呢?孙洪兴抓到了没有?这么多的债务又是怎么解决的?丽红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锦轩带着许多疑问开着车子从高速公路上冲下来,拐弯驶进了这个工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怎样的景象?满目疮痍,荒草如海。两年多了,工地还是那样四脚朝天地躺在农田里,一幢幢光秃秃的框架结构凄凉地孤立在蓝天下。只是原先林立的井字架和脚手架都拆除了,整个工地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象一座刚出土的远古时代的都邑。
他沿工地中间那条水泥便道开进去,开到项目部那幢临时房的边上停下来,熄了车出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象,想起自己曾经在这个工地上起早贪黑汗流浃背地苦干的情景,心里感慨不已。
李锦轩在项目部的楼上楼下走了一遍,一个人也没找到。房子里空无一物,每间房子的门窗都开着,有的已被打坏。他走到以前民工住的临时房里,见里面住着几个民工,就站在门口问:“你们是看工地的?”
一个干瘪的矮个子民工说:“不是,我们等在这里要工钱。没别的地方可去,就住在这里。”
“要工钱?”他好奇地打量着他,“我怎么没看到你在这里做过?”
“你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那民工说,“我是林老板组里的,你是范老板组里的。那时,我看到你戴着眼镜做小工,还觉得奇怪呢。你也来要工钱?”
“不是,我来看看。”李锦轩问,“这里没人来处理吗? ”
“有。”那民工说,“经常有人来找人要钱,也有来看地块的,还有的只来转转,一声不吭,就走了。一直没有结果。”
李锦轩问:“你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来过吗?总包方的财务,长得蛮漂亮的。”
民工说:“从来没有看到过。”
李锦轩就开车到镇政府城建办去问。开进镇政府大院,他停了车,熟门熟路地走上城建办小楼,施主任正好在。他走进去,拿出中华烟给他发了一根。
施主任看了他一眼,还认识他,没等他说话,就说:“你怎么一个人来?范老板呢?看来,还要再等等,我们还没有找到接盘的开发商,不过快了,正在洽谈,有几家有意向,有的想把它改成住宅小区,但离城镇太远了点,有的想把它搞成别的小商品城,也有的想把它全部推掉重建,办一所民办高校。”
李锦轩憋不住问:“开发商找到了吗?”
“还没有。”施主任说,“众说纷纭,有的说那个姓孙的逃到了国外,有的说他改名换姓,躲到西部开发房产去了,但他在上海的房子轿车和其它一些家产,都被法院查封了。”
李锦轩吸了一口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装作随便地问:“总包方后来怎么也逃了?”
施主任说:“尤老板开始跟开发商和分包方打官司,但孙洪兴和秦老板都逃了,两个公司都是空壳公司,法院只得扣了他们的私人财产。可下面的材料商和民工,还有那些联建商和预付了定金的个体户都找他要钱,官司一个接一个,把他的门槛都踏破了。还有人一直跟踪他,他没办法,就逃了。”
李锦轩追问:“他们不在上海了?”
施主任说:“不知道,可能还在上海搞吧?但这个工地他损失了三千多万。估计有人接盘后,他们才会出现。”
李锦轩真想问问他,总包公司那个漂亮的财会在哪里,可他没有问。知道问也是白问,就告辞出来。来到外面,他觉得心里那根一直牵在另一个人心里的线忽然断了,空落落的,有些失落和难过。
李锦轩一边开车往回返,一边看着高速公路两面优美的城市风景,想,城市既是吸引和制造美好事物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处所。林立的高楼大厦既是好人的理想商住地,又是坏蛋的藏身青纱帐。所以在现在的城市里,象孙洪兴这样的城市逃兵越来越多,而象倪丽红这样的失散情人也不少啊。
回到他租住的小区,开门走进两千元一个月租的这个两室一厅全装修套间,他先到卫生间里冲了一个澡,然后出来坐在沙发上发呆。
李锦轩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要找一个理想的女友,然后一起确定新房子的装修方案,选购满意的家具,再正式结婚,搞一个隆重的婚礼,把这些年丢失的面子挽回来。
这个理想的女友是谁呢?是倪丽红,可她找不到了,他好伤心,好惆怅。他痴心地想想,就禁不住湿了眼睛。
他真的太爱她了,以前没钱,无法爱她,他只得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现在有钱了,他就异常强烈地思念她了,丽红,你在哪里啊?他心里痛苦地大喊,我现在有钱了,能爱你了呀,你为什么要换手机号码?
你爱尤兴宝吗?尤兴宝是不是真爱你?我好想你好想你啊,丽红。李锦轩在心里喊,你回来吧,我的丽红——
在他的心目中,还是把倪丽红当成了离他而走的女友,我们一起去看新房子好吗?然后一起搞最新颖的装修,一起挑选最中意的家具,一起逛街,一起旅游……我要好好给你买些衣服和金银饰品,让你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亲爱的丽红,你就回到我身边来吧,我需要你啊……
他真想化钱到报纸上去登寻人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