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军的声音更大了:“这工钱,已经欠了我一年多了,我前后来要了九次,都说没钱。╔╗我光路费就跑掉了一百多元,化掉的工夫还不算。今年邹老板答应给我的,叫我到年底来拿。现在快年底了,我要回家,应该给我了吧?可昨晚,我打他手机,却关机了。你说,他是不是想赖我的工钱?”
“哦,是这样。”李锦轩沉吟了一下说,“这里的邹老板,欠你多少工钱?因为我是新来的,对你们的事一点也不知道。”
江红军说:“总共一万五千六百元钱。”
李锦轩息事宁人地说:“这又不是一笔大数目,急什么?你到里面找财会老刘去拿吧,现在公司里有钱了。在这里嚷嚷,影响不好。你看,有客户正在这里谈生意呢。”
江红军这才转身问旁边办公桌上的高个子施工员:“你知道邹老板在哪里吗?”
施工员姓林,平时人家都叫他林工。林工冷冷地说:“不知道。”
江红军在当地打起转来。转了一会,才走到财务室门口对着里面说:“老刘,你也知道邹老板,欠我一万五千六百元工钱的,今天就给我吧,我要回家了。”
老刘在里面,但没有吱声。
江红军靠在门框上,沉默了一会,忽然低声下气地哀求说:“你就帮个忙吧,老刘。”
里面的老刘这才说:“我哪有权利,给你钱啊?”
江红军说:“你是财会,怎么没权给钱?我的帐已经结好了,你完全可以付给我的。”
老刘声音沉闷地说:“你们的头是小周,你应该去问小周要。”
江红军说:“我跟邹老板讲好,直接来拿钱的。现在,我找不到他了。他原来的手机号码打不通了,你让我到哪里去找他啊?”
他没有想到,就是后面这句画蛇添足的话,为他埋下了祸根。
老刘听了这句话,再也不吱声了。
江红军想了一会,又对着里面说:“老刘,那你把邹老板新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来打电话给他。”
老刘说:“经理的号码,我怎么能私自告诉你?”
江红军就走出来问公司里的其它员工,员工们也是一个都不敢告诉他。
这时候,老刘突然从里面走出来,趁江红军不注意,迅速走出公司。但他不是躲出去,而是去给邹老板打电话。他不好当着江红军的面说话,只好到外面去打公用电话。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李锦轩一边跟客户谈着他的家装理念:简洁素雅,新颖别致,是家装业正在兴起的全新理念,一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待那对小夫妻走后,他就走到财会室门口,以商量的口气对老刘说:“欠人家的工钱,迟早要给的,拖他没有意思。我看,还是给了他算了,他在这里吵,对公司影响不好,你看呢?老刘。”
老刘垂着眼皮,沉吟了一下说:“帐上没有钱。”
李锦轩一听,心里来了气:“昨天一个客户,刚交来十万元工程款,怎么没有钱呢?”
老刘尴尬地看着他:“没有邹经理的签字,我怎么能给钱?”
李锦轩转脸看着江红军说:“他刚才说,邹老板已经给他结过帐了。”
老刘不满地嘀咕:“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这里面有什么情况?欠人家的工钱,就应该给人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李锦轩说着,就到办公桌上去给邹老板打电话。
他拨通了邹老板新的手机号码,大声说:“邹经理吗?我是李锦轩,有一个叫江红军的油漆工来要工钱。你应该知道这事吧?那就给了他吧,欠人家的工钱迟早要给的,拖着也没有意思。”
邹老板在电话里说:“帐上没有钱。”
李锦轩心里“格登”一沉:“这几天,不是有好几家客气来交了钱吗?怎么会没有钱呢?邹经理,他在这里吵,要影响公司形象的。”
邹经理在电话里严肃起来:“李锦轩,这不关你的事,你多管什么闲事?你只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李锦轩也较真起来:“邹经理,你这样说是不对的。公司明明有钱,为什么不给人家?你这样做,对他,对你,对公司,都是不利的。”
邹经理没好气地打断他说:“这个公司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真是!”说着,“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李锦轩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里更加生气。他也狠狠地放下话筒,坐在位置上想,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这是人家的血汗钱,公司明明有钱,却偏说没有,硬是拖着不给,难道还想赖掉不成?
这个看上去还算斯文俊气的邹老板,竟然跟尤兴宝一样,也是个只顾自己发财,不管别人死活的黑心人。他不仅不给有贡献的员工加工资,发奖金,还连应该给的民工工钱也能赖则赖,一些材料商的钱款能扣则扣,经常与一些民工和材料商暴发矛盾冲突。
他搞不清社会上有多少富人,在资本原始积累的时候,是靠剥削民工的劳动,扣赖别人的工钱和货款来肥己的,这些人的账本上,究竟浸泡着多少人的血汗?!
而他是个下海还没有成功的老师和记者,良知,品行,和对贫穷的切身体验,以及被黑心人坑苦的经历,让他对那些可怜的弱者充满了同情。
他自己还是一个贫穷的弱者,却常常能在这种场合挺身而出,不顾一切地替他们说话,甚至打抱不平。
现在又是一起拖赖民工工钱的事,他从刚才的情景中判断,老刘出去给邹老板,或者是尤兴宝打电话,肯定是告诉他,江红军找不到小周,他就可以凭这个理由来赖他的工钱。
这个时候,正是我国大发展大建设的初中期,也是许多社会问题的暴发期。大面积的三角债,大量拖赖民工工钱,就是其中一个比较突出的社会问题。
许多公司和老板,为了尽快致富暴发,积累资本,都丧尽天良地榨取和逃赖民工的血汗钱,而我们国家治理这方面的政策法规还不健全,所以问题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
李锦轩就是这个时候下的海,正好赶上了这个汹涌的畸流。他自己也被尤兴宝赖掉过一百多万的工资,奖金和中介费,差点被他坑死,所以对这些跟自己一样的穷人和弱者,充满了同情。
可老刘也不是一个富人,而且又不是这个公司的承包人。他只是尤兴宝的一个远房亲戚,这赖到的钱,他没有份啊,为什么要替他们一起,赖民工的工钱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替尤兴宝多得这不足一万元的小钱吗?
老刘,你真的不应该这样啊!尢兴宝有的是钱,平时,他挥霍起来,特别是在女人身上,都是上万,几万,甚至几十万地化啊。
他真想去问一问老刘,可他知道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就闷闷地想了一会,不顾一切地拉起电话,拨了尤兴宝的手机。
他知道这件事,只有他同意支付,或者出面说话,才能解决问题,否则,肯定会引发更为严重的矛盾冲突。
尤兴宝的手机通了,李锦轩压住心头的不快,尽量宛转地说:“尤总,我是李锦轩,这里有一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装潢公司欠了一个叫江红军的油漆工,一万五千六百元工钱,他来要了**次了,今天又来要,帐上明明有钱,邹经理却偏偏不给他。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因为民工的工钱是应该给的,迟给还不如早给。他这样在公司里吵,不仅要影响我们的正常办公,还会影响公司的形象,得不偿失。”
尤兴宝说:“哦,等我问一下邹经理再说。”
冷冷地说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江红军站在他面前,感激得什么似的:“谢谢你了,你是个好人。”
李锦轩说:“工钱是应该给的,谢什么?”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桌上的电话响了,李锦轩拉起来接听,是尤兴宝的声音:“李锦轩,我问过邹经理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以后,你就不要再管这种事情了,邹经理对你很有意见。你其它方面表现不错,就爱多管闲事。这一点,以后要改正,否则,对你没有好处,听见了吗?”
李锦轩争辩说:“尤总,我这是为公司好,也为你和邹经理好,怎么是多管闲事呢?”
尤兴宝霸道地说:“李锦轩,你有自知之明一些好不好?以后再这样多管闲事,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着没好气地挂了电话。李锦轩愣在那里,**呼呼生风,可他对江红军还是笑着,摊了摊手说:“真奇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江红军感激地说:“你已经帮我尽了力,我很感激你。算了,不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吧。”
李锦轩还是安慰他说:“江红军,这工钱是迟早会给你的,你也不要太着急。我们国家毕竟还是一个法制社会,他们真的不给,你可以去法院起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