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兴,我想……”李锦轩欲言又止。
不知孙洪兴是真的看不出他的窘境和来意,还是故作不懂:“哎呀,李老师,不要太老古派了。这种小姐玩多了,就无所谓啦。”
李锦轩还是讷讷地说:“我不是,我是……”
“你怕什么?你只要不把她们当成你的学生,胆子就大了。哈哈哈。”孙洪兴边说边笑,大大咧咧地领着客人们在前头走了。
李锦轩知道借钱无望,心里一阵发急。没办法,他只得推说还有事,就客气地坚辞出来。走的时候,他回头看着浪费在酒桌上的酒菜,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学生那里借不到钱,李锦轩想去问朋友沈平开口,再作一次努力。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他摸到了沈平家。沈平见李锦轩到来,也是喜出望外:“稀客,稀客,什么风把你这个大记者给吹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锦轩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想来请你帮个忙,救个急。”
沈平是他下海后结识的生意上的朋友。相互不知根底,交情也不深。沈平的年纪跟他差不多,却一直把头发弄得油光可鉴。
他特别喜欢女人。只要身上有钱,就睡不安稳,千方百计**女人,直到全部化光才定心。他是个宁愿为女人化一万,也不肯给朋友借一百的人。李锦轩来,纯粹是万般无奈之下的瞎撞。
沈平问:“什么事?”
李锦轩简单把他的处境叙述了一下,才说:“如老兄肯帮忙的话,借一万元给我,让我还掉房租,我付你二分月息。”
“哪里的话?如果我有钱借给你,要你利息,就不是朋友,更不是兄阿弟了。”沈平笑嘻嘻地说,“我最近手头也很紧,正在想办法呢。”
李锦轩知道谈话已经结束,应该打道回府了。可是,当他站起来准备告辞的时候,沈平忽然眼睛一亮:“其实,弄钱的办法倒是有一个,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配合?”
“什么办法?”李锦轩停下来问,“违法的事,我不干。”
“很简单,你只要打一二个电话,就可以拿到几千上万,甚至更多的钱。”沈平卖着关子,吊李锦轩的胃口。
“你这个家伙,我都快急死了,还开玩笑。”李锦轩简直要生气了。
沈平一脸严肃:“谁跟你开玩笑?我老早想干了,就是找不到人配合。想打电话给你,又怕你不肯。今天,你来得正好。”
“究竟是什么事?”李锦轩不耐烦了。
“我这里有个大工程,一切手续俱全,中标书和合同都有,就是缺资金,一时开不了。”沈平神秘而有些激动地说,“你只要把有实力的工程队介绍过来,签订分包合同,让他们打十万或二十万保证金。操作成功,我们三七分成,十万,你拿三万,二十万,你拿六万。”
李锦轩不高兴地说:“我恨透了这种捣浆糊的人。你知道,我就是被这种捣浆糊人骗穷,害苦的。”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平也是个有高中文化的下岗工人,“他们骗你,你也骗他们;人家捣穷你,你就从人家身上捣富起来。”
李锦轩不敢苛同他的说法。
“人都是猪猡,你相信吗?你想正而八经地问他们借钱要钱,比登天还难。”沈平说,“而你设法去骗他们,他们倒拿得快快的。”
李锦轩想起尤兴宝等人的表现,心里承认沈平说得有道理,便呆呆地说:“说实话,我不敢这样做,也没有这个本事。”
“你不用怕,只要你把人领过来,就行了。后面的事与你不搭架。”沈平耐心地劝着他说,“就是以后被他们找到,也有什么呢?把钱还给他们,不就得了?”
李锦轩不吱声。
沈平继续给他鼓劲:“你看看,现在社会上日子过得滋润的都是些什么人?好马有人骑,老实被人欺;胆大有官做,心黑能发财。你文化比我高,但这方面的经验,你不如我。其实,不用看别人,只要看看你自己,就明白了。”
李锦轩一声不吭,站起来就往外走。
“喂,你怎么走了?”沈平叫他,他头也没回。
晚上,李锦轩在自己的小租屋里翻来覆去,折腾了整整一夜。
你现在可以说是天底下最穷的人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恨恨地骂着自己,你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你不仅身无分文,还债台高筑;你既无工作,又没有养老保险。你不如农民,没钱,他们总还有房子住;累了,总还有家可归;病了,总还有亲人照顾;寂寞了,总还有妻子安慰。
你这个辞职下海的失败者,流浪在外的穷光蛋,进,寸步难行;退,抹不下面子;叫你去偷去抢,你没这个胆量;让你配合人家去骗,我又不肯。
你都快要死了,还清高,还高尚,还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你这是在做梦!
人首先要活着,才能谈得上发展。李锦轩啊李锦轩,你,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啊?房东逼着要房租,女友被人夺走,你应该要设法去营救,你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啊。
想到女友倪丽红,他心里就急得什么似的。他知道晚一天找到她,她就多一份危险,自己也多一份夺回她的难度。
所以他整整骂了自己一夜,苦苦逼了自己一宿。终于像个劣等的学生,勉强给自己作了保证,答应给自己试试。
尤兴宝公司不是赖你中介费吗?你正好通过沈平的手,把他们的钱骗回来。他想到这个主意后,心里一阵高兴,也很激动。
第二天一早,他就给尤兴宝打电话。尤兴宝开始不接,他打第二次才接听,却很是警惕:“你,什么事?”
李锦轩就把这个工程说了一遍。
尤兴宝公司的那个新老总听他的口气不太对头,就一口回绝,还说得很绝情:“对不起,你介绍的工程,我们不想再谈了。上次介绍的那两个,我们亏了两百多万呢,你知道吗?以后,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好不好?”
挂了电话,李锦轩呆了。这个家伙,也好厉害啊。是不是在监狱里的尤兴宝告诉他的?钓不出他,没办法,他只得翻出以前的名片,挑来选去,确定了两个陌生人。
他手里拿着手机,犹豫起来。要不要打这种电话呢?他像个指挥战役的将军,一会儿凝神沉思,一会儿低头踱步,一会儿大步走来走去。忽然翻开手机盖,却又悄悄合上了。
最后,他一咬牙,才翻开手机,拨其中一个人的手机号码。话筒里却传来“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录音。
他又犹豫了一会,才拨另一个号码,通了。
“是黄总吗?”李锦轩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是李锦轩啊。你忘啦?对对,就是原来当老师的那个。”
“我想给你介绍个工程,情况是这样的。”李锦轩的声音流利起来。他只简单说了几句,那个黄总就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要跟他见面了。
于是,他先给沈平打了个电话。沈平高兴得不得了:“老阿弟,你终于开窍啦。我为你的进步感到高兴!”
李锦轩心里却说不出的难过。
“你知道吗?你当过老师,又长得忠厚老实,容易取信于人。”沈平继续表扬他,说服他,“这也是一种财富,你好好利用起来,就有救了。”
下午两点,李锦轩按约来到西藏南路与陆家浜路路口,跟黄总碰头。然后把黄总领到沈平的临时办公室。
看得出,沈平已做好了充分准备。在一套三室二厅的住房里,设了总经理工程部财务部材料部等好几个办公室,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办公桌,像模像样地坐了六七个人。
但办公桌上却光秃秃的没有什么东西,细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来。李锦轩知道这是沈平借的场地和道具。
戏马上就要开演。李锦轩很熟悉这套戏路的程序:请黄总在总经理办公室里坐定。热情地给他倒茶。黄总客气地发软中华香烟。
主角沈平开始登场。他向后梳的头发油光闪闪,西装毕挺,神气活现地往老板桌后面一坐,拿腔拿调地问:“小赵,他是哪里的队伍?”
“江苏的队伍,他是江兴建筑公司的黄总。” 李锦轩赶紧回答。然后给黄总介绍,“他是宏远科技公司的沈总。”
“你好,你好。”两位风度翩翩的老总,彬彬有礼地起立,握手,问好。
沈平坐下后,悠悠吞吐着烟雾问:“资料带来了吗?”
黄总赶紧从包里拿出自己公司的资料和彩本,恭恭敬敬地捧给沈平,小心翼翼地说:
“我们宏大建筑公司,是国家一级资质。”
沈平随便翻了翻:“资质再硬,也没有用。现在接业务,凭的是关系。”然后亲切地问李锦轩,“小赵,你们关系怎么样?”
“很好,我们是老朋友。”李锦轩有些被动地演着一个配角,把头转向黄总,“沈总也是我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