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轩追着他走了几步,尤兴宝掉头瞪着他吼:“不要跟着我。”
李锦轩他一愣,呆住了,望着他拎了一只鼓鼓的黑包走出去的背影,急得肛门一阵收紧。电梯门打开,尤兴宝昂首挺胸地走进去,消失了。
李锦轩在楼梯口疯了一样地徘徊着,电梯门一次次开了又关了,他就是不走进去。
这时,小茅仿佛不经意地来到他身边,见没人注意,轻声说:“他给了你多少钱?”
李锦轩气愤地说:“一分钱也没给。”
“唉。”小茅叹息一声说,“尤总也真是的,叫我们怎么说呢?他刚才包里就有二十万,去给一个单位负责人送的。你不要说是我说的。”说着,就慌张地转开了。
真是狼心狗肺啊!李锦轩心里叫起来,还说没钱呢?你就少送一点给别人,救救我吧。见电梯停在上面不下来,李锦轩急忙从消防楼梯扑下去。
扑到楼下,他赛跑似地追出去,在下面的场院上找了一圈,却不见了尤兴宝的影子。
他说年底就年底吧,每逢这种时候,李锦轩总是退一步想。到年底还有一个多月,他就勒紧裈腰带,一天天地捱着苦日子等。
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一年一岁的春节又要到了。
今年,他比往年更加着急。到阴历十二月初十,他就再也等不住,开始往尤兴宝的公司里跑。
可是没想到,年底来他公司要钱的人多得要排队,尤兴宝一直躲在外面不进来,要见他一次面相当困难。打电话约他,更见不到他。
但再难也要见他。李锦轩就天天去候,去等,一直到阴历廿六,才好容易见到了尤兴宝。
“尤总,找你好难啊。”李锦轩象见到救星一样,不顾一切地走进他的办公室,“我已经跑了十多次了,今天,你就帮我解决了吧。”
办公室里围着一大群人,都是来要钱的。尤兴宝只顾忙自己的,不理睬他。他只得站在旁边耐心地等。
等了一个多小时,尤兴宝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才走上去,急切地说:“尤总,现在,该轮到我了?”
尤兴宝眯眼瞧着他:“你什么事?”
李锦轩不提那几个工程的中介费了,知道提也白提。虽然他打听到,他介绍的其它两个工程也已经开工,他已经拿到了钱,也赚了钱,但中介费毕竟没有直接的工资报酬那么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他就先拣理直气壮的说:“你先把新友公司的报酬,结给我吧。”
尤兴宝侧过头想了想,然后转回来,看着他说:“那里的事,你到那里去处理吧。”
李锦轩着急地说:“没有你的同意,他们怎么处理?”
尤兴宝不耐烦了,吼道:“你烦不烦啊?叫你去,你就去。”
他就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对他说:“尤总,那就谢谢你,给冷兴华和老洪他们打个电话,交待一下。”
终于要结到钱了,李锦轩心里松了一口气,满怀希望地乘车往郊区赶。他坐在车上喜孜孜地想,他们要是全部结给我,四万一,那我就可以把二哥的高利贷还了,然后……
不要想得太好了,不要说全给,先给我一半,这个新年,我就好过了。先还二哥一万五,还有五千留着自己用。给女儿一千元扶养费,再给她买一套新衣服,买些新书,今年要给娘买好一些的补品,再给她三百元钱……。
李锦轩越想越高兴,越想越甜美,转了三辆车,坐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奉贤县城。
要接近新友公司门面时,李锦轩激动起来,心提到了嗓子口,他实在太迫切了。
转过一个街角,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门面,先看到上面红色的公司招牌,还是那样的鲜丽红醒目。但目光往下一移,他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脚底。
下面的卷帘门关上了。
他扑过去,拼命用拳头擂着卷帘门喊:“开门,我要来结账。”
但卷帘门只是空洞地“嘭嘭”响着,冷冰冰地抖动着,一声不吭。
李锦轩在门前呆了一会,就拿出手机,先打冷兴华的电话:“喂,冷兴华吗?你们怎么关门了?”
冷兴华说:“我们,放假了,昨天,刚放。”
他就又打尤兴宝的手机,通了,却打死也不接。
“尤兴宝,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啊。”李锦轩在心里无助地呼喊着,你真要把一个老实人欺负死吗……
他在这个自己奋斗过成功过风光过的卷帘门前,凄凉地站了一会,只好慢慢往回走,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要不到钱,这个年怎么过啊?
乘车赶回市区,天已经黑了。
李锦轩气呼呼地走到虹桥路,走上那幢写字楼的四楼,心怦怦激跳起来,他愤怒地想,要是他再不给,我就跟他拼了。
可他一出电梯,就傻眼了。公司大门也已紧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外面用一条大铁链在门把手上绕了好几圈,严严实实地锁死了。
整个楼面上死一般寂静。
李锦轩颤抖地伸出手,抓着冰冷的铁链,敲打着冰冷的玻璃门,看着里面豪华的陈设,愤怒地喊起来:“尤兴宝,你这个强盗,还我钱啊,我也要活命哪,我也有老娘,也有女儿啊……人怎么都变得这么冷酷无情了呢?谁来救救我啊……”
他喊了一会,才慢慢走下楼来。保安疑惑地看着他:“你是找四楼的吧?”
他点点头。保安说:“四楼的公司,今天下午刚放假。”
李锦轩呆呆地走出去,站在马路边,茫然四顾。
尤兴宝啊,你为什么这么歹毒?你不能这样欺负一个身无分文的弱者啊!李锦轩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车水马龙,看着来去匆匆忙着过年的行人,心里痛苦地呼喊,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你这就是在屠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者啊。我对你是多么忠诚,为你是多么卖力,你怎么就一点良心也没有呢?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真想一头撞死在那辆经过的车子上,以此来表示对黑心人的强烈抗议。
可是他犹豫了一会,又想,你死了,黑心人就变好了吗?不可能!你不能死,你应该去法院告他,你要振足起来,富裕起来,强大起来,然后去跟这些黑心人进行斗争!
钱没要到,他不舍得化四元钱乘车回去,就决定徒步走回去。他迈开大步,朝租住的小区方向走去。
他走啊走,两脚不停地交叉捣着,两眼目视前方,两手有节奏地甩动,象一个行走的机器人。汗水把他的衣服都浸湿了,他感到湿湿地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夜越来越深,路灯也越来越暗。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车子却依然很多。在他的身边奔驰,轰鸣。
他走得精疲力竭,两腿酸痛得快抬不起来了。可他还是咬紧牙关,拼命往目的地走去。
走到那幢别墅门前,他几乎要瘫倒。可房东还没有上去,他本想躲一躲再进去,却实在支撑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你,掉水里了?”女房东惊讶地看着他,“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我,走回来的。”他有气无力地说,“走了四个多小时。”
“你走回来的?”女房东疑惑地问,“为什么啊?”
“我,一分钱报酬也没有要到,没钱乘车。”
“那你,还有的房租,到底什么时候还啊?”女房东又拧紧眉毛,跟他较起了劲。好在他没被尤兴宝吃掉之前,问小唐预支了两千元钱,给过她一次房租。
李锦轩灰头土脸地说:“那个装潢公司,我后来被人吃掉了。他吃掉我后,又让我给他打工,最后却又赖帐。今天,我去问他要,他一分钱不给我,还骗我转来转去瞎跑。”
“我说你还是个男人吗?”女房东恨得咬牙切齿,“这种狼心狗肺的混蛋,你怎么就不跟他拼命呢?换了我,就是去吃官司,也要请黑道去废了他。”
李锦轩却心平气和地说:“等我赚了钱,我去起诉他。”
女房东连连摇头:“你真的让人失望,看来危险,我的房租危险了,你还是快点走吧。到月底,再不还,你就写了欠条走人,我再也不指望你还了。”
“好好,这个月底,我一定想法还你。”李锦轩说着,打开宿舍门进去,瘫倒在床上,累得象被打伤了一样,呻吟了半夜。
李锦轩的报酬被无情地剥夺了,但生命和意志没有被消灭。
只要不死,我就活着。他在最困难的时候,总是这样对自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富人有富朋友,穷人也有穷伙伴。所以他再穷,也能活下去。这些年在上海滩,他没有富朋友,却还有几个穷伙伴。
他没问尤兴宝要到钱,老家不能回,租屋也不能去了。
房东又在天天催他还房租,春节也不能在人家家里过。他身上只有50多元钱,就是一天吃三包方便面,也难于度过这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