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穷教师?你不要说得太难听,让他听见了生气。”
“干部人家,和农村里的人家,是根本不同的,你知道不知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高芬芬妈说,“你不是过来人不知道,结婚以后就知道了。”
“到底是跟物质结婚,还是跟人结婚啊?”
“我看你是被他迷了魂了。可你要是真跟了这样的人家,将来肯定会后悔的。但结了婚后悔,就来不及了。所以现在,我们作父母的,不替你作主,谁替你作主?”
“婚姻法都规定男女恋爱自由,婚姻自主。”
“你的身子都是我们养的,所以我们有权作这个主。”
“这话不对。”
“那他们承诺给我们的这么多优厚条件,他有吗?有个屁!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有一个穷老娘,一个光身子。你脑子里不知是怎么想的?偏偏要跟这样的人。我和你爸,不会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的。”
“反正,我只要他人好,有出息,待我好,就行了。”
“我不能任由你胡闹,你给我把他支走,否则,闹得大家不开心,有意思吗?”
“我去叫爸,要是爸也这样,我就出去,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哼。”
“你一定要跟这个穷光蛋,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也不要再回来。”
接着就传来母女俩拉扯的声音:“你真想走啊?你要到哪里去?”
李锦轩再也听不下去了,也不能再等了,就走过去敲门:“请开下门。”
里面静了下来,高芬芬妈过来开门。李锦轩要走进去,她拦住说:“我们到四仙桌边坐一会吧。”
说着就先过去坐下来,然后对李锦轩说:“来,李老师,这边坐。”
李锦轩知道她妈要做他的思想工作了。这个家里看来是她妈作主的,她爸作不了主,也可能比较顺女儿一些,所以高芬芬一直说要去叫她爸。
李锦轩就走过去,默默地坐下来。高芬芬也走出来,用手帕抹着眼睛,坐到桌边,睁着红红的泪眼看了他一眼,就乌着脸坐在那里不吭声。
“李老师,呃,我想跟你说。”高芬芬妈脸色不自然地看着他说,“我家小梅已经定了亲事,他是县城一个干部人家的儿子,也是大学生,条件很好,所以,我跟她爸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
高芬芬站起来就往外走。她妈掉头问:“你到哪里去?”
高芬芬头也不回,走到外面就去推自行车。李锦轩知道他要去叫爸,就对她妈说:“她去叫她爸吧。”
然后很是尴尬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
高芬芬妈又说:“李老师,也不是说我们嫌你们家穷,是农村里的,而是自古以来,婚姻都得讲个门当户对,谈对象也要看两个人是不是合适,对吧?穿鞋子也要适脚,走路才舒服,对吧?这个道理,我想你是一个大学生,应该比我更懂。”
李锦轩垂下眼皮,洗耳恭听。对长辈,他觉得应该表示出尊重。
高芬芬妈不仅能说会道,还很能干,有些妇道人家的见识,所以把丈夫也压得矮了半截:“我也听小梅回来,一直说你的好,说你是人才,有水平,有能力,有希望,在大学里就写文章了,教书也教得好,反正满嘴的好。说实话,她对你是很满意的,也是动了真情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锦轩听着,心里好甜美,就只顾象个听话的学生,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静静地听。
高芬芬继续喋喋不休:“自从她高中毕业以后,特别去县城工作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来给她说媒,提亲,也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小伙子直接找她。她都看不上眼,不是一口回绝,就是千方百计躲避。其实,她真的没有什么好,就是长得漂亮一些。你说她有什么好呢?又没有考取大学,也没有一技之长,只会唱唱戏,跳跳舞,别的什么也不会。也很懒,什么家务事都不会做,回家只张嘴吃饭。连女孩子家应该会的纺纱织布打毛衣,她一样都不会。”
李锦轩知道她这样贬女儿的用意。可在他听来,这反而不是贬她,而是在夸她。
高芬芬妈却是在为后面的话打埋伏,果真,她话锋一转就说:“可是,李老师,你想过没有?小两口结婚以后,面对的不是什么水平高,会写文章,也不是书教得好,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而都是些柴米滑盐等等的现实问题。譬如,房子问题,两个人能不能调到一起的问题?孩子的户口,和长大以后上学的问题,等等,一大堆啊。”
李锦轩感到奇怪,孩子的户口和上学有什么问题呢?就禁不住说:“孩子的户口不会有问题啊?我本身是老师,孩子上学就更不会有问题了。”
高芬芬妈看着他说:“这里规定,孩子的户口是跟母亲走的。”
李锦轩说:“那不是正好可以落在县城里吗?”
高芬芬妈“嗯”了一声,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刹住不吱声了。脸上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李锦轩没有太上意这个变化,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上边有什么问题,就没有追问下去。
沉默。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难堪极了。
“那婚房呢?你能想法到象吴兵家承诺的那种婚房吗?”高芬芬妈终于说出了实质性的问题,“还有,你现在在北关的滨海镇工作,什么时候能调到县城呢?难道一直让小梅南北奔波?最重要的,你这样当一个普通的老师,有什么出息?啊。说实话,她有这个脸,我们也没有这个面子。人家要是问起来,你家大女婿是做什么的?我说是当老师的,我说得出口吗?小梅在这条镇上可是人人都认识的美人,在县城也是小有名气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