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小的脚迈了出去,踩在虚空之中,却如履平地一般。
这一步迈出的步子明明不大,可眨眼之间她的身体却已经出现在了十来丈开外。
“回来!”
老道士压根儿来不及抓她,就见她的身形一闪之间,已经遁得很远。
“青小,回来!”
老道士声嘶力竭的喊,声音异常凄厉:
“别去,师傅临行前算了卦,我答应了列祖列宗,要将你平安带回云虎山!”
“青小回来!”
“红雾之中有什么与你有什么相干?正如他们所言,吉人自有天象,若是命大,进了红雾也死不了,哪要你冒险进里面?”
老道士一见她遁出江面,如发了疯般,开始不顾一切的大喊,激动得像是要冲出星辰大阵,冒险去阻止她一般。
宋长青看到他的神态,深恐他出事,忙不迭的将他架住:
“师傅——”
“都怪我,教她什么行侠仗义?”他明显已经乱了心神,抓着大徒弟的手,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浮萍:
“她要打人,让她打好了,不能驱邪除魔也成,只要好端端的就行。”
“是不是我错了?长青?”他拉着宋长青:“让你小师妹快回来,她跟你要好,最听你的。”
他已经六神无主,喊完这话,又道:
“我们回云虎山,沈庄的问题我们不管,生死大劫将来再想办法去渡。”
宋青小听到老道士的话,前迈的脚步像是顿了顿。
老道士一见此景,那双蓄满了泪光的眼顿时迸发出光泽,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
“我们不去沈庄了,倒回去,倒回去。”
这样的话大家倒是听得,吴婶等人都下意识的点头。
可是宋青小的身影只是顿了片刻,下一秒,她便迈入红雾之中,只见红光闪烁之间,将她的身影吞入里面。
“回来——”老道士惊恐交加的声音响起,但随即红雾一裹,将他的声音瞬间切断。
黑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喊杀声。
‘呯呯!’
撞击声如同雷霆轰鸣,不绝于耳。
江还是那一片江,但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入目皆是血红的大雾,江水已经被染成血色。
此地阴气重得惊人,竟不亚于当日在深渊领地对于神识的压制。
宋青小试着以神识召唤青冥令,但它当日因吸收了太多的阴煞之气,此时感应到宋青小的召唤,只见青冥令上光芒微微一闪,像是极力想要回应,但最终魔魂的影子却并没有现身。
没有办法将青冥令召出,宋青小只得提高了警惕。
她目光一转间,便似是看到前方滚涌着冲刷而下的江水之中,像是裹挟了什么东西。
宋青小的目光一顿,当即身形一闪,出现在那江水下游。
靠得近了,才发现那顺着水流浮沉的像是一具尸体。
宋青小的身体下落,掌心一握间,一条冰鞭出现,被她挥甩出去,‘嗖’的钻入水中,卷住了这翻滚的尸身。
她振臂一提,‘哗啦’的声响中,那尸体便被她提了起来,吊在半空中。
那尸体死的时间应该还不算很长,被泡得发白,穿了一身灰色斜襟短打上衣,肩披红盖,腰系黄巾。
一道从他左侧肩膀斜下至右侧腰部的砍伤是要了他命的主因,将他开膛破腹,这一路在江水漂流的过程中,肚内器脏都掉落了出来,有些还残留着遭到鱼类啃食的痕迹。
此人应该不超过五十,留了一脸络腮胡,头发已经散了大半,但隐约可以看得出来,生前应该是被他绾在头顶成髻。
宋青小进入试炼场景之后接触的人虽说不算很多,且了解的情况大多以与沈庄相关为主。
但无论是宋道长师徒,还是赶车老头儿等,穿着打扮与这人明显不同。
老道士与宋长青都剪了头发,仅留寸头,穿对襟短褂,之后遇到的其他人收拾打扮也大都相似。
而眼前的这人无论穿衣风格,还是蓄留的头发,与老道士等人都相差甚远。
‘咚咚咚咚咚!’
那种急促的鼓声又响起来了,相比起先前在黑船之上听到的声响,此时明显那鼓声更急更近,仿佛离她的位置并不算很远。
宋青小一听到声响,将手中的冰鞭一甩。
被卷在鞭中的尸体‘扑通’掉落回江水之中,长鞭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圈,化为灵力,再度钻回她手心里面。
她二话不说向着鼓声的方向疾射而去,约一刻钟后,宋青小放出的神识就感应到了其他人的存在。
江面之上灵力变动,她的身影凭空闪现。
只见离她约百十来丈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江岸。
永清河与江岸的中间,被人为的填出一条壕沟。
其间以数条长约二十来米的铁索铺成吊桥,将城池与河道岸相连接。
而在城池的外围,筑起了一道高达至少数米的城墙。
只是那城墙之上此时燃起了火光,冒起了大股大股的浓烟。
城墙的下方,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尸体,表面燃起火光,散发出阵阵恶臭的味道来。
火光照耀之下,江面有浮出大量的尸体与一些被轰裂的船体碎片。
河岸的边上,停靠了数十艘并连的船,船上挤满了乌压压的人,并手持弓箭。
其中一艘最大的主船之上,有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手持双锤,用力敲击着战鼓,发出‘咚咚咚’的震天声响。
‘呜呜’的战号声中,有人对着城墙的方向喊:
“张守义,我劝你赶紧投降,打开城门,不要再负隅顽抗!”
“张守义,我劝你赶紧投降,打开城门,不要再负隅顽抗!”
“张守义,我劝你赶紧投降,打开城门,不要再负隅顽抗!”
“……”
第一道喊声响起之后,其他船上的人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声音在江面远远传扬开,被宋青小听进了耳朵里面。
张守义?
就是那位在围剿李国朝失败之后,退守沈庄,在吴婶口中,最终因为害怕兵败遭到皇帝责难,而发疯屠杀了沈庄的大将?
她其实进入红雾的刹那,已经感觉不大对头。
在发现先前的尸体的时候,心中便有了猜测。
可直到这会儿听到这些喊话,才终于确定自己进入红雾的刹那,便已经进入了百年之前。
宋青小定了定神,再度将神识放开。
这一次她再放开神识的时候,发现之前永清河上那种禁锢着她神识的压制力已经完全的消失不见。
仿佛随着她进入百年之前,那种制辖就已经放开。
她的神识可以穿过那高高的护城墙的封锁,刺探入沈庄里面。
这会儿的沈庄应该还未被屠,可以感应得到街道之上兵丁、百姓的往来穿梭,以及那种凝重的战前氛围。
“叛军打来了——”
“听说皇上会再派援军过来——”
“城里这两天管理严,县令已经交待,不允许再讨论这些,尽量交出粮食等物,供张将军守城,拖延时间。”
“……”
以她强大的神识,城内的角落之中,百姓们关于战事的讨论也清晰的传进她耳朵里面。
宋青小将神识收回,睁开了双眼。
沉吟片刻之后,她身形一闪,人影已经原地消失,出现在了那江岸的船只上面。
江岸停靠的这些船很多,但看得出来并非特意加固修葺之后的战船,反倒像是临时侵占的一些商船,以巨大的铁链将其牢牢相连,使其稳固的停靠在江边,不至于被大风刮开。
有些大船之后也捆绑了许多的乌棚小船以及一些类似画坊样的船只,这些画坊之中都都了不少人,粗略一扫至少每艘画坊之上都有五六人,且都是女性。
宋青小选了其中一艘,身影一晃间,便钻进了画坊里面。
画坊里点了小灯,灯光映着通红的灯笼,透过纱帘散发出一种朦胧的红光来。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响起,仿佛感应到了宋青小的存在,提醒着坊内的人般。
坊内摆了几样陈旧的家具,几个装扮不一的女性各自坐在船坊的一角,见到有人进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来。
宋青小本来做好了若是这几人同时尖叫,便出手的打算。
哪知她一出现在坊中,几个女人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看清楚了她的样子之后,便都露出微微吃惊且又愤慨的神色。
“又有新人来了。”
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女人睨了宋青小一眼,并没有大声叫喊,反倒冷笑了一声:
“看样子衣着还算光鲜,是哪户人家的闺阁千金吧?”
坐在她斜上首处床榻上的一个十七八的少女一手持着菱花镜,一手整理着自己头上的丝绢。
听到女人说话的同时,她斜转了一下镜子,镜中映出宋青小的身影,令她死死的咬了下唇:
“也没见怎么光鲜,身上的衣裳款式老旧,我看不出什么大户人家的光彩。”
“娟儿妹妹醋性真大。”
一个半匍匐在旧躺椅上的女人听闻这话,发出一声‘嗤笑’声来:
“想必是怕有新人过来,夺了大王对你的宠爱?”
她说话的同时,缓缓转过了身,肚腹处钻出一只白色的猫头来。
那猫生了一双碧绿的眼,映着屋内的红光,闪着妖冶的光泽。
只是这猫的目光碰到宋青小的眼神的刹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嘴中发出疯狂的‘哈气’声,后颈处毛都立了起来,蹬着前腿缩进了女人的肚腹下面。
这几个女人的年纪都不大,最小的不过十七八,最大的也就二十五岁开外。
无论是人还是那只白猫,身上都没有半分阴气的存在。
外面两军对垒,江中尸横遍野,她们却好像对于有陌生人进来的事并不意外,反倒已经司空见惯一般。
“呸!”那坐在床榻上的少女一听闻这抱猫女子的话,当即面色一变,往地上喷了口唾沫:
“我看她就是不要脸,恐怕就如前两夜那个奔逃而来的,所谓的沈大富家的千金一般,听闻大王即将打下沈庄,提前过来自荐枕席的呢!”
船坊之内共有五人,这说话的少女年纪最轻,模样也很周正,此时却像是被激怒了般,头发也不理了,将镜子往床铺上一扔,站了起身来:
“现下大王势头正好,拿下沈庄之后,有了财宝招兵买马,要成就一番大事,便引了很多不要脸的贱人来。”
她以一种又是嫉妒,又是不喜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宋青小好几眼,神色刻薄:
“这种人,我可见得太多了。”
宋青小也不理她,目光在船坊之内扫了一圈,最终往这少女的方向走了过去。
“站住!”
少女一见她过去,便单手将腰一叉:
“我不允许你来这里。”
她话音刚落,宋青小已经走到了她身侧,伸手将她一推——
那女子哪是她的对手,当即便身不由己往一侧摔了过去。
少女显然没料到宋青小一来就胆敢对自己动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哐铛’一声撞上了床榻旁的柜子。
柜子摆在脚踏之上,被她这一撞,连着柜上摆的一个方形竹筐,都‘轰隆’滚落下地,撞击着船坊的木板,发出刺耳响亮的声音。
这一下动静太大,其余几人受惊不轻,都站了起身,面露忐忑。
就连那撞摔在地的少女都强忍疼痛,顾不得去捂自己的痛处,而是死死的捂紧了嘴,不敢发出声音。
“吵什么?”
声音传出船坊之外,一道阴沉的男声响了起来:
“想死吗?”
说话的功夫间,有沉沉的脚步声往这边走了过来。
‘咚!咚!咚!’
每一下踩到甲板之上,越是逼近,船坊内的女人脸色越坏。
宋青小神色自若,将床铺上的镜子拍开,一撩裙摆,在少女先前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船身晃了数下,有人跳上了船,一个年约四旬的男人撩开纱帘进了坊中,目光在船坊之内扫了一眼,露出猥琐的神态:
“怎么回事?”
“我,我摔了一跤,不小心将柜子推翻……”
那倒在地上的少女吓得面色发白,身体如筛糠一般,边说话的同时,身体如蛇般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宋青小的腿,才停了下来:
“望管事的开恩。”
她刚刚看起来面色不善,对宋青小的到来也并不欢迎,可此时却撒谎说是她自己摔倒,绝口不提跟宋青小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