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明移开视线:“谁知道?他这人有时候犯抽抽,让人看不懂。”
肖雅哼了声:“你在说自己吧。别想搪塞我,你们那儿什么情况?”
“哦?”裘明微微睁大眼,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们来得那么及时,我还以为你们都调查清晰了。”
他像是在说塔兰治疗队伍的事,又像是在说其他的事。
“呵,你挖苦谁呢,”肖雅可以说是秒懂,露出冷笑,“姑奶奶懒得和你废话,太阴国的耗子要能捉得干净,他们早被周围给灭了,轮得到找你们麻烦?”
裘明不满道:“那他们能凑巧在晖炅半壁小辈都在的时候寻衅滋事?”
肖雅噘嘴,摊手。
裘明眉头一颤。
不会吧……
“你们运气不好喽,虽说姑奶奶也觉得巧得过分了,这事得继续查,但目前的事实就是这样,”肖雅寻思了会儿,直视裘明的双目,“这样吧,姑奶奶和你好好盘算,你置身局中,难免没我们看得全面。”
裘明和魂球、布灵对视,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经左大哥汇总报告,你们当时分成两队,他们四人往北,你们往南……”
说到这里,肖雅目光怪异:“宣逍去就算了,你跟着去干什么?神经。”
裘明难得变了脸色,撑着眼睛瞪她。
“咳咳,呸呸呸,抱歉,我错了,我出言不逊……”肖雅立刻认输,“只不过,你懂的,宣逍是打小这么摸爬滚打训练过来的,你才痊愈多久,马上撤离也是正常的,突发情况嘛。”
裘明没回话,平平淡淡地挪开视线。
布灵一样沉默,唯有魂球见此,忽然把两只触手绞到一起,眼神闪烁,球身瘪了。
“好了,继续,”肖雅加快语速,“总之,看来不止你和宣逍,钟章学长、几位前辈,以及光辉城直属的博志都直接卷入了兽阙海的纷争,你应该清楚得多,但是,另一队有额外的发现。”
“什么发现?”裘明问道。
“他们找到了其他组织的巢穴,里面关押了包含四阶在内的海里的珍奇兽类,通过建筑样式和魔力痕迹推断,显然建立不久。”
“什么组织?”裘明追问。
肖雅丝毫没卖关子:“‘神侍’,特别喜欢搞见不得人的戏码和手段的那伙,也符合他们一概和太阴联络紧密的动向。”
裘明皱起眉宇,集中精神凝思片刻,却一无所得,他不禁晃了晃头,突然有些目眩眼花,身体晃了一下。
“诶!”
肖雅赶忙去搀,但在突然惊起的魂球和布灵协力,以及裘明自己的努力中稳住了,她没帮上忙,便抿了抿嘴,垂下头,语气复杂,语速进一步加快:
“进一步的情形尚在调查,不必操之过急。
“另外,有关此次的主要肇事者罗伯特,我们的其他高阶执行者抵达之时,海洋已经被五阶的黑幕和水力封禁,进出不得,所以无法援助,但在罗伯特从海上逃到陆地时,他们给了他一下狠的,必然是个令他终身难忘的教训,你且安心吧。
“还有你先前提及的南部的端倪,确实发生蹊跷……”
“南部?”裘明按着太阳穴,一时间没有回忆起来。
肖雅予以嗔视:“就是你扰姑奶奶清梦那次。”
“哦——”这样说,裘明立即想起来了。
肖雅头部发出了一串仿若猛兽的闷呼,但她极力按捺,勉强平静地叙述:
“经由校内的严晶、泛运,校外的严武、重云判等人协助,我们对花会的出生、成长以及各类经济记录进行了深入调研,并未发现异常。和上次复查钟颜时查到可能做出掉包的迹象不同,她的记录在真实性上完美无缺,无可指摘,一如千千万万的普通晖炅居民,所以,她是外国奸细的可能性非常微小。
“唯一的问题是,严武小队具有定时出队训练和采集打猎的习惯,她一向很少缺席,唯独这一个多月以来,行踪俱无,宛若人间蒸发。”
“问题坐实了?”裘明明知故问。
“坐实了。”肖雅认真回复。
但人也没了,棘手啊……裘明无力地仰头望天,只瞟见茂密的树叶和枝蔓,把阳光挡得七零八碎,只有一条条光斑泄露。
“学院其后会采取行动。”肖雅和裘明以及他脑袋上的两小只保证。
裘明却说:“只有学院?”
“嗯……”肖雅挠了挠耳朵,“事有轻重缓急,这些目前不是重心。”
“重心是什么?”
肖雅略显为难,看了看他们,眼神猛地一定,像是下了决心,挥手放出魔力,周围即时万籁俱静,草木不动,似乎时间静止。
她相当冷静地提问:“小明,就在你们回归之前,我们收到附属于自由海洋的两只高阶魔豚死亡的消息……它们是导火索之一,这点暂且不提,但是你认为单单死了两只台上的身不由己的替死鬼,这样就能平息事端了吗?”
突遭这番提问,裘明却觉得话语十分刺耳。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烦躁地转看林子深处,任凭目光延深幽远,淡淡说道:“当然不可能。”
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究竟无法抗拒无尽的海浪扑咬;行善积德,刻己镇恶,终归不能抵御标记结局的命运。
大势所趋,莫管多么顽强的自我,莫管多么隐蔽的居所,总会被居心不良之徒掀得底里朝天。
世道是网,人如游鱼,逃,逃无用。
桃源是纸,欲赛水火,藏,藏不得。
不论人类兽类,谁都一样,即使浪花颓败了,依旧会诞生遥远的涟漪,把这片海水推广到难以望及的他处。
一切只是开始。
……
漠央,沙滩,潮涨潮落,沙子的色一遍遍冲洗得深,一遍遍被太阳烘得变淡。
石免带着一副黑框墨镜,伫立在岸边,长久眺望远处的海平面,看那里云楼落水,鱼跃飞天。
一条金线从他后方的沙漠划来,陡然顿住,现出一只巨隼,只见它飘摇翻身,化为流光,注入跳下的矮敦子的眉心。
这人咚的一下落地,虽说降临在松软的沙子上,声势确实不小,来势汹汹。
石免脸上浮起微笑,转身向金姆道:“总算把金亢五哄回去了,真不容易。”
金姆回以冷淡的眼神,开门见山:“你知晓太阴之人绕海路潜伏兽阙海的事,为什么不做阻拦?”
石免微微叹息:“你也怪我吗?要明白,晖炅同辈有我护送,而太阴不走陆路去走海路,便能看出我的倾向了。”
“不够。”
“……”石免稍作忖度,怀有歉意地笑道,“不行,我们不能一味站在一方,这不是可通情理的地方。”
金姆使一只粗壮的手臂敲碎海水冲上来的小石块:“我指的不是这点,晖炅如何,我们不关心。”
“嗯?”石免开始好奇了,灼灼注目。
金姆转而愤恨地说:“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们整个矮人城就再也见不着美球了,你知道你险些铸就了多大的罪过吗?”
“……”石免默然,像是一时之间回不上话的样子,不过他习空见惯,倒也适应,很快调整了心情,和气地反驳,“我们都看不见海中发生的事,你所谓‘差一点’有待商榷。”
金姆语气激烈:“管它呢!反正美球不能死,什么计划都得把他剔除,知道吗?”
石免被心中的无力压垮了,深深弯腰低头,半晌才表情扭曲,点头:“嗯、嗯……”他倏然插嘴:“你们的兴趣还没过去?”
“过什么?”金姆质问。
“不,没事……”石免气势又弱一筹,不得不为自己辩护,“我没想害死他们。你也明白吧,锦上添花的盟友向来可有可无,雪中送炭才能被人铭记。等风浪兴起,我们在海岸附近接应即可,他们便会牢牢记住,那四个人,我们不就搭了把手?可都是很难结交的翘楚。我同样没料到会有如何之多的差池。”
金姆全不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斗鸡似地对眼:“其他人我不管,金亢五也不管,但是下次,美球少了一根毛,我们就没完,懂?”
“懂……”
金姆这才满意,哥俩好地拍拍石免的肩。
石免苦笑,摇头叹息:“你放心,大概也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