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的地图残片,风星语震惊无比。尽管烧的只剩下一个角,但他仍然认出残片上的马来西亚。这点倒没什么,令他震惊之处在于,这张图上的马来西亚,几乎就是现代地图的翻版。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这可是十五世纪初的东西哦,离现在六百多年了!
他拿出手机,调出放大镜,仔细端详。
残片纸张粗糙泛黄,海岸线的线条是黄褐色的。在右上角的大洋处接近南海的位置,还画有一艘三桅帆船,手法也是写实的。与现代地图不同的是,它不是四色的,更没有经纬度,而是有很多放射线互相交织。其中一组放射线的圆心就在那艘帆船附近。
他不放心,转身对马哈茂德说道:“有电脑吗,可不可以给我用一下?”
马哈茂德转身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风星语打开一副马来西亚的地图,放大到与残片大小相当,开始两厢对比。
马哈茂德很知趣,转身又给他拿来一副手套和一个镊子,示意他可以拿起来对比。
风星语点了点头,将残片夹起来铺到电脑屏幕上。纸张有点厚,无法透光,但可以左右对比。风星语调整好角度,发现除了个别位置略有出入外,整体来讲,二者的海岸线几乎一模一样。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风星语还是心中大骇。
原本他只是用来忽悠霍顿的说辞,竟然真的确有其事。这不但令他吃惊甚至隐隐有些害怕。古人竟然真有如此精确的地图,真是匪夷所思。
看来这确实是无价之宝。风星语暗暗在心中感叹道。只是,霍顿要的是完整的地图,这里却是一张残片,如何是好?也许,这个后裔只是先拿出一张试探,他的手头还有更多?
想到这里,风星语将残片放到桌上,推到马哈茂德跟前问道:“还有吗?”
马哈茂德露出疑惑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们老板要的是完整的地图,不是这种烧毁的。”
“完整的?你没跟我开玩笑吧?”马哈茂德一边将残片收进竹筒,一边解释。“这是孤本,我的祖上也只有这一套,都烧毁了,这一片还是在灰烬里找到的。”
“这样啊。”风星语露出失望的神情,“我得跟老板请示一下。”
说着,他指了指门外,做了个征询的表情。得到马哈茂德的确认后,风星语走向门外。他站在一株高大的凤凰木火红的树冠下,拨通了雷总的电话。
望着门外风星语的身影,马哈茂德转身对小林做了一个遗憾的动作:“也许你的朋友还没明白,这已经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块了。他不要,我会卖给别人。”
等了一会儿,风星语进来说道:“老板想看一下,我可以拍个照吗?”
“没问题。”马哈茂德再次打开竹筒,小心翼翼地将残片倒了出来。
风星语让马哈茂德压着残片的两侧,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给雷总发了回去。
等了很久不见回信,马哈茂德显得有点不耐烦起来。风星语猜测雷总一定是在向霍顿请示,但又不便跟眼前这个后裔解释,只好安抚道:“请稍等,请稍等。”
终于,手机震动了一下,风星语收到回复:不要理他,继续寻找线索。
风星语略显尴尬,但无论如何,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换上一张笑脸,客客气气地起身告辞。马哈茂德送出门口,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声说道:“下次,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风星语笑着挥手,向马哈茂德告别。
我管你啥价格呢,又不是我出钱,谁爱当冤大头谁当。
风星语和小林当天驱车连夜返回酒店,小林说要带他去吃饭。他心里有事,毫无兴致,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好吧。”小林也不勉强:“我也先回去了,你不是明天回中国吗,我明天来送你。”
回到房间,风星语颓丧地躺在床上,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来后裔是真的没有地图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问题是接下来去哪里找?后裔的地图应该是从郑和那里复制的,怎样才能找到郑和的地图呢?不是说,郑和的档案都不见了吗?被那个刘大夏给毁了吗?
刘大夏!
对呀,能不能从这个刘大夏入手?
想到此,风星语起身打开电脑开始搜寻。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心里禁不住笑道:竟然有个刘大夏的后人吧。
他立刻起身整理行囊。
尽管有学者认为历史上那个华容道不在华容县境内,但风星语仍然驱车从华容县东北的桃花山经过,那里有大名鼎鼎的倒马崖,据说就是当年关羽义释曹操的地方。
倒马崖上树木丛杂,竹松遍地。风星语途经此地,特意停下车拍了几张照片留念。
太阳就要落山了,光线实在不好,拍出来的照片效果差强人意。但风星语不敢多加耽搁,必须在日落前赶到胜峰乡,他要到那里去见一个人。
刘绍信是通过朋友介绍联系上的,据说是刘大夏的后人,风星语想从他那里打听一些有关当年档案的线索。两人约好在乡财政所前的路口见面。
日落前,风星语终于按时赶到约会地点,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然后先在附近酒店订好房间,再去吃饭。
饭桌上,风星语呈上见面礼,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是一个六十多岁中等身高的男人,头发稀疏灰白。自我介绍说退休前是财政所所长,看来此人对自己的身份非常满意。话里话外给人一种人脉很广,乡里的人都很给面子的感觉。
当风星语跟他提出刘大夏的话题后才发现,此人除了知道那是一个当年很大很大的大官,很自豪自己是刘氏后人之外,对其它的几乎一无所知。
风星语大失所望,暗自盘算自己得另起炉灶,重新寻找线索。
“要不这样……”刘所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我明天带你去找我堂叔,他是家族的守墓人,兴许他知道一些。”
“啊!那就太感谢了!”风星语一听来了精神,立刻问道:“您堂叔在哪儿?”
“他不在乡里,在老家的村子里。”
第二天,风星语备好了礼物,二人驱车来到刘所长的老家话岗村。在刘所长的坚持下,他们要先到刘大夏墓前凭吊。
两人拾级而上,台阶湿漉漉的,石人石碑也都湿漉漉的,一道一道的水珠沿着雕塑的纹路往下流。
档案不会就埋在这里吧!风星语心里嘀咕着,要是盗墓我可不干。
刘所长指着石碑,磕磕巴巴地念着:“……无意于功名意愿,初酬不胜乎,什么言之什么……”
风星语无心在此,连催了两次,刘所长才带着他来到堂叔的家。
堂叔名叫做刘克俭,年纪九十开外,身材瘦小,须发皆白,正坐在堂屋抱着个水烟筒在抽水烟。如果不是时不时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从竹筒里发出的话,老人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
听堂侄俯身耳边大声介绍完风星语的来意之后,老人抬起眼皮看了看风星语点点头:“好孩子,现在还记得先人的伢子不多喽。”
说完又转过头,招呼里屋的一个小丫头搬来两把竹椅,让二人落座。
“阿叔,你跟他讲讲,我给你加点烟。”刘所长说完,将礼物递给小丫头,随着小丫头去里屋装烟。
“惟子守承应,克绍迪友怀。到了我这里是克字辈,这一辈守墓的就我一个人了。”老人开始跟风星语讲起当初的历史。
老人家的话匣子一打开不要紧,这一讲就一发不可收拾。从刘大夏十一世祖刘宝开始讲起,当年刘宝如何追随岳飞岳武穆平叛,武穆爷冤死后刘宝如何避祸远走华容,一直说到刘大夏少年时如何天资聪颖,如何乡试第一,如何高中进士,如何弘治三君子,如何楚地三杰,等等等等,滔滔不绝。
风星语从晌午一直听到黄昏,数次插话打断,询问档案的事情,老人只是不理,仍旧沿着自己的话题往下讲。
风星语忍到最后,实在没有耐心听他的龙门阵了,只好直接点题:“老人家,我是想了解私藏郑和档案的事情。”
“档案?哦,想起来了,安南国就是古代的交趾。”看来老人有些耳背,根本没接郑和这个茬儿,而是突然转到私藏安南档案的话题上,“当时圣上想攻打安南国,如果战事一开,又要生灵涂炭,所以忠宣公他老人家……”
“老人家……老人家……”风星语只好凑到他的耳边再次大声打断他,“您老听我说,我是想了解郑和档案,就是那个三宝太监……”
“细伢子!”老人家显然生气了,把水烟往地上一敦,气呼呼地说道:“什么太监不太监的,没那回事。”说完,开始自顾自抽烟,不再搭理他们。
一时间场面极其尴尬,刘所长只好不停地赔礼,拉着风星语讪讪离开。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就没点耐心呢。”路上,刘所长不停地埋怨,“你看看,老头子这么倔,连我的面子都不给,这下好啦,下次见到我也不会再给好脸色了。”
风星语心情沮丧,懒得解释,一路默默地开着车。
回到住处,还没等他躺下休息,突然接到雷总电话,询问了一下情况之后,雷总通知他,说霍顿突然改主意了,要再去一趟马来西亚,把那个残片先买回来。
这世上还真有冤大头!
时隔几日,风星语重新踏上了大马的土地。这次仍旧是小林开车送他来到那个苏丹后裔的家。
再一次见到风星语,马哈茂德有些得意,他拿出那个竹筒,对风星语说道:“地图可以拿去,但是价格嘛……”
“价格好商量。”来之前,风星语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上次没有入手,“老板答应了,可以再加百分之二十。”
“不不不!”马哈茂德晃着脑袋,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不是二十帕,是一百帕。”
“你这也太……”风星语语塞,“你那只不过是个残片哦。”
“是孤本!”马哈茂德摇晃着手里的竹筒提醒道,“孤本是无价的。这还是看你第二次来有诚意,换了别人就二百帕了。”
看风星语还在犹豫当中,他缓和了一下语气:“不过,我不会白白涨价的,我会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