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睁开了眼,听着外间自己父皇和母后正在吵架。
他趴在屏风后面,透过缝隙往外看,只见两个人影站得极远,可说出的话却像长了腿般,将两个人互相砸中。
“皇上为何坚持把那沈克诚封为亲王?如此一来,皇室血脉还有何作用?一个莽将军都能被封为亲王,皇上如此举措,要那些苦苦武举才得以入职的将士们该如何是好?”
他看见母妃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气极了一般,扶着桌子勉强站着。
而他一向害怕的父皇嘴巴一张一合,身上的酒气浓得快要蔓延到他的身上,说出的话像刀子一般扎在母后的身上。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朕容忍你干政到如今,若你再问朝政,莫怪朕对你不客气!”
“皇上!”
太子扒着屏风,看父皇甩了袖子往外走,自己母后没拦,反而还冲着父皇的背影扔了茶盏:
“江山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皇上身影一滞。
太子想出去拦住父皇,叫他不要生气,可还没跑出去,便听父皇声音低沉得快要凝出水来:
“来人,将凤仪宫封闭一月,不准任何人进出。”
太子伸着还没收回的手臂,当场怔住。
宫门缓缓关闭,房间突然变得暗了些许,太子被他母后发现,一下子被抱了起来,带到桌旁。
太子迷茫地抬起头,看见母后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抱着他劝道:
“莫要与你父皇学,日后一定要做一代明君,千万别被权益感情迷了眼。”
太子似懂非懂地点头,被母后抱在怀中,一遍一遍地叮嘱着:
“好儿子,大启以后就靠你了,好儿子……”
届时太子还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十三岁那年,参加了一场婚宴。
那位异姓王爷新纳了一房侍妾,竟破了规矩,专门为那侍妾举办了一场婚宴,让她风光大嫁。
而自己那糊涂父皇喝多了酒,竟叫自己去参加婚宴,为那异姓王爷撑腰。
太子不得不苦着一张脸去参宴。
“皇叔好。”
忠亲王对他往身后一指:“去小孩那桌。”
太子皱着眉头去小孩那桌,在席间却遇到一人,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神。
他承认,他确实是如母后说的那般见色起意了,即便后来很多年后想起这时,依然会承认他是看着她的美色心动的。
太子面上不显露,打探几番才得知那姑娘是侍妾的妹妹,今年也才刚及笄,未曾有婚配。
他乐了,这不就是为他准备好了的吗?
他是太子,理应享有这天下间最好的东西,他没去问那姑娘同不同意,回去便找了自己母后道:
“我要娶她。”
话音刚落,太子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被他母后狠狠扇了一巴掌。
一巴掌还不够,他又被训斥了一通:
“你也要跟你父皇沉迷酒色一样不管国事吗?简直是胡闹!”
耳边隐隐传来丝竹声,太子想了想,想起这几日应是父皇又召了十余个新人入宫。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眼底尽是淡漠:
“怪不得父皇与你决裂,我也讨厌你,和父皇一样讨厌你。”
说完,便如他父皇那年一样,甩着袖子出了凤仪宫,再也没回来。
他父皇后来又搞起了丹药,说天下已定,再无战事可起,日后该想想长生之路了。
于是他父皇召见了许多道士,终于有一天,吃了个丹药吃死了,而他也如愿登上了皇上的宝座。
当皇上就是好啊,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把他心爱之人迎娶回宫。
只是那姑娘并不高兴,反倒是满面愁容。
这不重要,皇上想,他是皇上,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任何人都应该为他的宠幸感到自豪的。
他召见了这姑娘许多次,慢慢相处才发现,这姑娘与其他嫔妃当真是不同。
她有着她人没有的韧劲与清高,可也有许多小缺点,比如不会弹琴,比如不善交际……比如她不爱他。
皇上被心里的那团怒火烧得快要发疯,甚至对她动辄打骂,比他那亡父做得更狠,于是那姑娘越来越怕他了,皇上心里的怒火也烧得更厉害。。
而这团怒火终于在某一天爆发了,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太后把他的宠妃杀了。
等他得了消息匆忙赶到时,那姑娘已经没了生息。
“大启不需要一个情种当皇帝。”
太后面无表情,捏着小半瓶毒药喂了花。
皇上夺过那花盆,当场摔碎,碎片溅到太后身上,划破了她的手臂,伤口马上就变黑了。
太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捂着伤口让他滚。
那之后,他脑子越来越不清醒,许是也被那花盆里的药伤到些许,竟觉得自己身体都不受控制了。
恰好此时有个身份低微的嫔妃生了个皇子,那嫔妃还盼着借这个皇子免除她家人私卖官盐的罪责,他当场叫人把那一家人处死,而那嫔妃也因此死了。
死了好,皇上把那皇子封为太子,养在身边,没让他接触其他任何人,连奶娘都是用的那嫔妃宫里一个不知名的老嬷嬷。
只是后来他临死前几个时辰才查出来,那嬷嬷竟然是那嫔妃的心腹。
他没在意,一个嬷嬷而已,大不了杀了这太子,重新生一个信得过的孩子,来日方长,他能活的日子还久。
浑浑噩噩的这些日子里,他服了许多丹药,那袁术士他查过了,没什么背景,唯一的往来也只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小镖局而已,背景干净得很。
袁术士给的那丹药没什么好的,又苦又涩,只是每每服下,都能梦到那姑娘在对他招手。
有时候梦没醒,他在现实中遇到沈三姑娘,也总误把她当做自己深爱的姑娘。
头一昏,他许给她皇后之位。
毕竟是深爱之人的外甥女,怪不得长得如此相似。
天下人都骂他,骂他昏君,骂他娶了曾经妃子的外甥女,又骂他娶了亲王的女儿,说他乱伦,说他疯癫。
可他不管,他是皇上,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直到死前的最后一秒,听到脑海中规则的声音,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这一切都是规则做的局。
为了摆脱大启,规则竟捏造了一个与他深爱之人相似的身体,揪了一个异世之魂进来。
他想嘶吼,想把这人造的身子给毁了,可身上没了力气,眼睁睁看着她带着自己的儿子——不,现在是女儿了,做了他的龙椅,还不要脸地当了太后。
这一刻,他突然清醒,脑子里数十年的混沌散开,咽了最后一口气。
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