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亲王胡子一颤一颤的,一行清泪从脸颊上留了下来。
他捧着沈穗宁的脸,看了又看,许久才道:
“和你娘长得真像。”
情愫之真,连沈穗宁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恭亲王的女儿。
忠亲王妃捧了手炉过来,叫下人给忠亲王添了件披肩,提醒道:
“王爷,这不合规矩。”
按理说,该是叫姨娘的。
忠亲王大笑一声,将披肩接在手中,并不穿上,对叶谨南微微颔首:
“多谢小世子,今日择日定当上门致谢。”
“不必了,”叶谨南神色淡淡,转身给几人留下清朗的背影。
“尽微薄之力而已,在下和王爷还没那么熟。”
“呸!”
忠亲王一双虎眼瞪着叶谨南,攥紧了拳头,声调没有丝毫降低。
“连老子的面子都敢不给,我看你是活腻了!”
沈穗宁眼神扫过藏在人堆后的太监,上前拉住了忠亲王的袖角。
这两人面上不和的戏做了许多遍,那一世她发觉却没有什么举动,只站在一旁看戏,被忠亲王认为愚笨,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杀了。
忠亲王低下头看她,纤细的身影缩在狐裘里显得更加弱小。
他眸色暗了暗。
沈穗宁声调发抖,声音细若蚊咛,却还是坚定地拽着忠亲王的袖角,轻声说道:
“爹爹,那位大哥哥对我极好,你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忠亲王心里有个评分表,一听沈穗宁这样说,方才打的叉被划掉,打了勾,又重新划去,打了个叉。
不太行,太怯弱了,回头得叫人好生培养,否则说不定会毁掉他们的计划。
伸出手宠溺地摸摸沈穗宁的头,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走,外面天冷,咱们回家说。”
沈穗宁感受着众人投来的意味不一的目光,佯装怕生,缩在忠亲王身后跟着进了王府。
忠亲王妃面上紧了紧,带着几个孩子跟在忠亲王身后进了府。
忠亲王走到周顺德跟前站住,朗声道:
“今日本王女儿回来了,麻烦公公先行回宫,跟皇上知会一声,这事晚几天再处理。”
沈穗宁揪着忠亲王的衣服,偷偷移身观察了一眼,旋即又藏回忠亲王身后。
面上惧生,心里想着这些人倒是会算计,竟将她回京的日子都算好了。
周顺德掀眼看了沈穗宁一眼,笑着道:
“那咱家就先回去了。”
忠亲王嗯了一声,带着沈穗宁往里边走。
等众人散去后,周顺德直起身子,一扬拂尘,望着沈穗宁的背影笑了笑。
……
御书房。
周顺德将自己在忠亲王府所见全部禀报。
“长得跟忠亲王无甚相似之处,只是那模样像极了已故的……”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观察了一下那道明黄的身影,确认皇上没有怒意后,接着道:
“虽说长得相似,但毕竟是从乡下来的,上不得台面,见了人怕得很,一股小家子气。”
刚说完这句,便突然感觉到一阵危险的气息。
周顺德马上住了嘴,但还是被迎面而来的茶盏砸中。
“你何时也学着后宫那些人多嘴多舌了?”
周顺德跪在地上,额头上流下冷汗来:
“奴婢多嘴,求皇上恕罪。”
许久无声。
就当他以为自己要玩完时,上头那位又发了话。
“再过几个月是不是又要选秀了?”
周顺德一惊,忙道:
“皇上三思啊,那女娃才八岁,这实在是……”
他将头深深伏在地上,生怕自己这一句话再触了龙鳞。
可不说又不行,若是皇上做了糊涂事,叫太后知道了,他这条小命也得玩完。
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再劝劝。
皇上一下子将奏折丢在桌上,声音里带了沉沉的怒意。
“那就再等,朕等得起。”
周顺德趴在地上,半天不敢起来。
皇上这心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
忠亲王府。
忠亲王将沈穗宁领进门,大门落锁,忠亲王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松开了沈穗宁的手,背着手回头问道:
“都安排好了?”
忠亲王妃点点头,温和地道:“已经派人将栖云苑收拾出来了,只是这份例……”
她看向沈穗宁,语气一滞,接着道:
“这孩子实在是可怜,妾身想着多给她几个丫鬟,再指个识礼数的嬷嬷过去,这日子也得过下去。”
“确实可怜,”忠亲王点点头,“那就把她养在你的名下。”
“王爷!”
忠亲王妃端不住了,触及到忠亲王那极有威慑力的目光下,沉沉咽下那口气,皱眉劝道:
“妾身膝下已有两个孩儿,若是再多一个,以妾身的心力万万不够的,不如便将她归到冯娘名下。冯娘无子,对她倒也能尽心些。”
她想着,看忠亲王这么疼爱这个遗失许久的孩子,不如找个位分低没心眼的侍妾来养着,日后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没想到忠亲王皱了眉头:“哪个冯娘?”
实在想不起这号人物,觉得忠亲王妃这一整天都给他添堵,不耐烦道:
“把她归到你的名下,叫魏侧妃养着,这样可满意了?”
忠亲王妃抿了抿唇角,满心不悦,但也只好应了下来。
沈穗宁不声不响地站在忠亲王身后,当好一个合格的木头人。
这一世她来得提前,尽管有意控制,但轨迹还是发生了偏离。
前几世她来得晚,被忠亲王妃成功丢给了冯娘,被那小性的冯娘磋磨许久。
这一世她来得早,忠亲王妃还没什么反应的时间,就接到了这烫手山芋。
因此这一世,她竟然在种种阴差阳错下,被魏侧妃捡走了。
记忆里,这位魏侧妃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沈穗宁扣着手指头,就这样被潦草地定下了身世地位。
忠亲王还有事务要处理,将沈穗宁交给忠亲王妃,自己背着手离开。
忠亲王妃看着沈穗宁,只觉心堵,叫管家来将她领走。
沈穗宁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管家,歪了歪头。
只见这管家面色苍白,白得不像活人,眼底下带着深深的黑痕,可嘴唇又是鲜红的,像是刚吃过人一般。
管家对沈穗宁躬身道:
“三小姐,请随我来。”
沈穗宁跟在他身后,听他用乌鸦般的声音说道:
“王府不像乡下,若是不遵守规则,是会被杀掉的,请您听好了,我只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