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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这身子……”胡嬷嬷的脸色更加忧虑了。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程夫人摆摆手,“大概是年纪大了,心火越来旺,没什么大碍。”
“本来这也是小毛病,可那些大夫开的药怎么就不管用?等过几日去大觉寺,夫人可得给自己也求个平安符。”
“我省得的,只要这府里少些烦心事,我就什么病都没了。”程夫人叹道。
她这个侯府夫人的身份看上去风光,实则煎熬,别的且不说,单说这程老夫人就够难缠的了。
程老夫人从前就是贪玩不着调的,老侯爷去后是越来越不知收敛,府里已经养了个戏班子了,还要三不五时地差人去请当红的戏班子进府唱堂会,别人府里是爷们荒唐,他们府里不仅爷们荒唐,老夫人也跟着荒唐,京中贵妇们私下没少议论,她辛辛苦苦经营的名声就这么成天被他们糟践。
偏偏老夫人是婆母,仅一个“孝”字就压得程夫人抬不起头来。
次日一早,程锦就到了程夫人的院子陪她一块儿用早膳,程夫人对这个久病初愈的女儿爱得不行,也不要丫鬟们伺候,自个儿不住地往她的碟子里夹菜。
“阿娘,我自己吃,您别只顾着给我夹菜。”程锦吃东西的速度并不慢,可碗碟里还是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多吃一些,待会儿到学堂读书辛苦容易肚饿,”程夫人怜爱地看着她。
“阿娘这儿的饭菜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些,你要是喜欢,待会儿我着人送一些到你那儿去。”
“我以后想吃就到阿娘这儿吃,有阿娘陪着,吃什么都香。”
程锦的嘴甜,说得程夫人心花怒放,“你这个孩子,如今说话就和蘸了蜜似的,你要是想吃,就随时过来,你们如今大了,平时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饭,阿娘平时就是想和你们一块儿吃顿饭都不容易。”
“那我今后日日来颐心堂同阿娘一块儿用饭。”程锦甜甜地撒娇道,“不过阿娘别老给我挟菜啊,自己都顾不上吃,我就算脸皮再厚也不敢来了。”
“听你说话阿娘真是甜到心里去了,你这个孩子真是招人疼。”程夫人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眼圈又是一红,原来她的阿锦这般伶俐可爱,撒起娇来她的心都要化了,可恨那贱婢竟然害了她十几年,若没有这番机缘,说不得阿锦辈子傻下去了。
程锦哪里能猜出程夫人心中将柳姨娘越恨越深,只觉得奇怪,阿娘的情绪似是很不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脾气也暴躁得很。
她放下碗筷,有些疑惑地看着程夫人,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青色,之前倒还不甚明显,可是她却看到她的眉心之中隐隐有一条黑线。
她的心中一凛,手不着痕迹地搭在程夫人的手腕处。
她的医术得自赵齐亲传,不敢说是那种能医白骨,活死人的神医,但普天之下医术上能胜过她的怕也是不多。
程夫人的脉象却有些古怪,看上去只是火气旺了些,思虑多了些,并无什么大碍,可她方才似乎从她的面相上看到了一抹死气。
程锦疑惑不解,仔细地看着程夫人,便再也看不见了,也不知是那抹死气一闪而过,还是她看走了眼。
“阿锦,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程夫人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慈蔼。
“阿娘,是不是阿锦哪里不好惹您伤心了?”程锦的双眼澄澈清明,让程夫人原本焦躁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
她用帕子印了印眼角,“不干阿锦的事儿,是阿娘想起别的事,有些感触罢了,我的儿,再多吃一些,春雨,再给五姑娘盛一碗燕窝粥。”
“阿娘,您也吃,这个莲蓉糕也好吃呢。”程锦倒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给程夫人也挟了一块糕点。
母女二人亲亲热热地用完早膳,程夫人又亲手给她系上猩红的狐毛斗篷,理了理她的衣裳和鬓发,领着她到侯府对门的一座小院子,那里便是程氏族学。
两人刚到侯府门口,便见门外停了另一辆马车,程锦定睛一看,正是护国公府的马车,心中不免有些雀跃,莫非是她的大姐回来了?
程夫人却目光一凝,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
程钤被邀请去护国公府的温泉庄子上游玩,照理说还要再过几日才会回来,那温泉庄子虽然就在京郊,可从那儿回来也要一两个时辰,程钤这么早就出现在这儿,恐怕天一亮就从那儿赶回来了,能让一个大家闺秀不管不顾地从庄子上回来,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程夫人,”骑马护在一旁的年轻男子一见到程夫人,连忙翻身下马,匆匆朝她行了个礼,恭敬而抱歉道,“钤妹妹不慎崴了脚,庄子里没有好大夫,母亲命我先将钤妹妹送回来。”
说话的正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孙苏敬,护国公是大梁的一员猛将,曾经卫戍边疆多年,但自从二十年前被召回京后,子孙们就弃武从文,护国公世子成日吟诗作对,嫡长孙苏敬更是彻头彻尾的文人,虽然骑在马上,但一袭青色儒衫,言语拘谨,没有半分勋贵武将的气概。
程夫人本来就看不上苏敬,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更难看了,人是被护国公世子夫人邀去的,好端端的去,怎么崴了脚回来?而且竟然一个崴了脚的姑娘连夜赶路回来,做娘的自然心里不舒坦。
程夫人知道从苏敬这里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板着脸也不理会他,径自吩咐胡嬷嬷让几个婆子抬了竹轿过来接人,将他晾在一边。
“苏公子,我大姐姐和你们一块儿去的庄子上,好端端的怎么把脚给崴了?”程夫人是长辈,自恃身份,不便和苏敬纠缠,程锦却不那么客气了,她在家眼巴巴地盼着大姐早些回来,可没想到她回来的时候竟崴了脚,苏壮行的后人还真是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