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帮作为沧州数一数二的帮派,势力遍布境内各地,盘根错节,门下小山头林立繁多,光是堂口就有四十多个。
这帮派乃杜、钱、潘三位祖师所创,然草创之初,钱,潘两位帮主先后病逝,如今只留下了杜昇一人独挑大梁。说到这位老人,江湖传言他早年得过一位武当山道门真人传承,而后又修习了三十年的外家拳,曾在一场争夺地盘的帮派乱斗中双拳轰杀了四十多位绿林好汉,自此以后名声大震。
青门行禅宗制度,堂口大多子弟乃是拜师入门,帮众以师徒相称,崇尚“师徒如父子”,规矩复杂严密,上过拜帖,行了香堂仪式洗礼之后,勉强可算“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半门弟子,要想成为内门弟子,还必须要经过三年的精细核查才能真正入门。
青帮明面上的营生是在边境线上倒卖货物,其中马匹,绢帛居多,一支小队运送的货物来回足足可赚取一千五百两纹银。但要说最挣钱的营生,却是他们暗地里做的人口买卖,帮内人都称作“养瘦马”,自打杜昇把帮派根据地挪至北境沧州以后,这些年来没少花心思打点官衙大员,民间还传言,此人竟还与沧州境内名声仅次于霍家的曹家之主,步军副统领曹雷有所勾结。
养瘦马,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养马,乃是往各地贩卖女子的丧良心营生,其中与扬州官商来往最多,所以又称“扬州瘦马”,与“大同婆姨”,“西湖船娘”,“泰山姑子”一样,被常年行走在花柳丛中的风流客誉为四大民妓。养瘦马,就是以低价买来贫家幼女,养成后再高价卖出去。
瘦马又分为三等,其中以女子的“三寸金莲”鉴定,制定出了“瘦、小、尖、弯、香、软、正”等七条标准,一等瘦马,被传授吟诗书法,奏琴笛艺,搔首弄姿等淫巧。二等瘦马虽也识的些字,但学最多的还是记账算数,历来被各地商贾争抢,至于这第三等,只习了些女红,裁剪等手艺,多是些中人之姿。
这次暗中送往北狄边境的几位“瘦马”均是一等姿色。帮主杜昇的独女,杜月凝亲自带着两位堂主和若干随从运送。
此次目的地乃是北狄襄林城,青帮的精锐健士骑着良驹,个个提心吊胆,毕竟这等营生可不是谁都做的,如今两国边境线上,每天至少都要死几百人,不然沧州境内的百姓为何户户把白绫挂在门前?
杜月凝这趟是第一次去往边境走动,虽然手持通关文牒,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忐忑,所幸的是有两位武艺高强的堂主随行,只要不碰上些硬茬子,想必都能轻松解决。
这位面皮丝毫不逊于后边儿几辆马车内坐着的一等“瘦马”,如同祸水尤物一般的妩媚女子在带着队伍走出城门之后,沿着一条官道外的小径缓缓前行,如今已经过了四日。
天色已至黄昏,因为还没到边境,路上不会起太多波澜,所以杜月凝便与后边儿那位与她拉开半匹马距离的老堂主闲聊了一会儿,意在打发些闲散光阴。
“听我爹说,刘堂主经常在边境走动,想必对那狄人了解颇多吧?”
名叫刘洪的老堂主笑呵呵道:“少当家所言不假,老夫这些年常常与那伙人打交道,其中也曾出手杀过几个狄蛮子。”
杜月凝笑了笑,“毕竟刘老堂主的双刀功夫深不可测,爹爹也时常提及。”
刘洪借着话头儿奉承道:“少当家抬举老夫了,我这三脚猫功夫,跟您的剑法比起来不过尔尔。”
杜月凝笑容更甚,拍了拍腰间细长佩剑,“老堂主过奖了。”
说话间,女子余光瞥见了后边随行的一位年轻男子,不禁皱了皱柳眉。
这名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身穿一袭厚实长袍,腰间配有一柄雪白短剑,远远吊在青帮队伍后方,唯一上前几次还是鬼鬼祟祟地掀开坐有几位“瘦马”的车窗帘子。
对于他,就算贵如杜月凝也知之甚少,只晓得这名年轻人是爹爹亲自派遣过来的帮手,据说家世不俗,想来应是北境四州哪家将门子弟出身,图个新鲜劲让自己老子把他安插在了这趟队伍当中来边境见见世面,平日里负责些盯梢工作,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活计,这名年轻人都做得极不像样,没有一回不是半途就呼呼大睡的,这还没出沧州城多远呢,他就如此惫懒,等到了草莽横行的边境,岂不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年轻男子察觉到了领头女子投来的窥探目光,立马抛去一个醉人眼神。
杜月凝连忙把头别过去,暗自鄙夷道,“长得俊有屁用,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女子闷哼一声之后,朝旁边儿老人问道:“刘堂主,你可能看出那后头那公子哥儿的身手如何?”
刘洪转过头多看了年轻人几眼,思量片刻,摇摇头道:“瞧着不像是什么高人。”
杜月凝心中随即释然,笑道:“想来也是,他腰间那柄佩剑估计就一个装饰,那人若真是传闻中的小宗师境界,能折驾来咱这小帮小派?”
刘洪淡淡一笑,“现在的那些膏粱子弟,谁不想借着自己老子的名头耍威风?就说后边那位,他若真以为别了柄剑,再跟咱们走一趟边境,回来就能跟与其交好的酒囊饭袋吹嘘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年轻人啊,怎么会知道越往北的边境越难走,那都不是民风彪悍四个字可以描述了,用蛮横凶暴形容都不为过。”
杜月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老堂主所言极是。”
刘洪摆摆手,云淡风轻道:“这些道理,寻常人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也体会不到,也只有咱们这些成天走南闯北,一身劳碌命的江湖子弟才能深明其中意味。”
队伍后方,腰佩雪白短剑的年轻男子像是听到了老人说话似的,望向远方一抹余晖,笑了笑,“江湖渺深,万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