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杨羽已经不奢望面前这个人良心发现了，能撬开他的嘴，还是因为确实抓到了他的把柄，加上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所以杨羽也能理解，当年即便庭芳深知他们三个知情，也根本问不出什么，只能另想办法。
在某个瞬间，杨羽灵光乍现，忍不住想会不会这件事是庭芳和施逸的一个局，庭芳杀了邵洋，故意留下张山山这个活口，然后施逸再引导警察找到张山山。可是细算时间，间隔太久了，似乎没有必要。而且李牧死的时候，庭芳已经失踪很久了。
似乎是看出杨羽在走神，张山山突然向前探身，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啊？”
杨羽眯了眯眼，说：“问。”
“我想问他。”张山山朝门外指了指。
“行，但不能在这儿问。你在这等会儿——”
说完杨羽站起来，对身旁的记录员做了个手势。记录员整理完笔录上前给张山山确认签字，杨羽兀自走了出去。
施逸在外面坐着，见他出来，立马就站了起来。
“那小子想跟你聊聊，”毕竟是在局里，杨羽也不便把刚出炉的笔录跟施逸细说，“你要聊吗？”
“不聊，他也不能死心啊。”
“行，那你说个地方，我待会儿送他过去。”
“行。”施逸犹豫着，“他就只能放了吗？”
“那还能怎样？现在这个案子都没立案，而且这么多年了，就凭他一张嘴，什么事都可以往那俩死鬼身上推，怎么定他的罪？”
施逸微微叹了口气：“也是。”
“那……我等会儿把地点发你手机上。”
“行。你先走。”
施逸转身就朝外走，杨羽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喂！”
“还有什么事？”施逸回头。
“我觉得那小子无非就是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想问问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施逸有片刻失神，在他的脑中像老式胶片放映机一样一幕一幕闪着庭芳这一轮一轮的经历，虽然他从未亲眼得见，可那些文字似乎已经凝结成画面。
为了那个卧薪尝胆，搭上自己生活的母亲；为了那个不惜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母亲；为了那个死里逃生却仍不放弃的母亲；为了那个明知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却仍然选择重头来过的母亲。
也为了，他那仍旧存在的，微不足道的良心。
“我想不起来了。”末了施逸只是对杨羽笑着说。
杨羽没想到他会这样答，随即也笑着摆了摆手，就转身回去了。
施逸开车出去转圈，最后选了个离张山山家很近的快餐店，他想着张山山既然已经回来，总是要回家看看，这样也方便些。
他把地点发给了杨羽，那边也习惯性不回，反正是看到了。施逸等了好半天，干坐到不好意思，只得点了餐，杨羽才带着张山山过来。
“你们聊，”杨羽比了个手势，他的车子就停在落地窗外，“我车里坐着，结束了喊我，我送他回家。”
施逸点了点头。
张山山在施逸对面坐下，一个劲儿地打量他，施逸不硬刚他的眼光，只是平静地问：“饿了吗？要不要点点吃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山山直奔主题，“刚开始我以为你是警察，看意思也不是。你年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吧，周在死的时候你也不大，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受害者家属，但不是周在的。”
张山山眼睛里有东西闪了闪，他犹豫着问：“你之前说他还会杀人，他杀的人不止是邵洋李牧吗？”
“当然，还有很多人。你觉得难以置信？”
“说实话，就算当年我们仨都认为周在的死和罗劼有关，可那时我们还是觉得这里面或许另有隐情，兴许是意外。”
这是施逸第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全名，他还没和杨羽聊过，乍然听到心脏突的一跳，花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情绪的翻腾。
“哪个jie字？”
“一个吉一个力。”张山山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哎？我该不该和你说啊？”
不过张山山其实根本不在乎，转念就继续说：“其实吧，他想杀邵洋，杀我，杀李牧，我都理解，他恨我们嘛，午夜梦回，觉得不想放过我们，这也正常。可你说他杀别人，为什么啊，这没理由啊。”
“不是所有的凶杀都有理由的。也或者是，他有自认为的理由，只是我们不知道。”
“那你家谁死了？”张山山口无遮拦。
施逸沉声道：“我妹。”
“你妹？什么时候？”
“就在周在死后一年多吧。”
张山山摸着下巴上的痘，琢磨着：“那会儿我们毕业也没多久啊，也不知道罗劼去干什么了。反正他也没念大学，我们仨当时说好了，都会离开，罗劼也许没走？”
不等施逸开口，张山山自说自话：“杀人这事儿上瘾吗？周在之后他真的开始杀人了？你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骗我呢。”
“如果你早一点知道，他在滥杀无辜，你会站出来说实话吗？”施逸忍不住问。
这次张山山却没有很快接话，虽然他犹豫着说“也说不好”，但施逸从他的肢体语言上得到的答案，仍旧是不会。
陌生人的死活，不应该影响自己的生活，这大概是张山山生来就携带的准则。其实假如他不主动欺凌别人，也谈不上对错。可已然主动招惹了别人，又想全身而退，未免太贪心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张山山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你是怎么查到我们这么多事的？你妹妹死了，你应该去查你妹妹的案子，为什么会跑去查周在的案子？如果你能从你妹妹那里查到周在，你应该早就知道凶手是谁才对，毕竟我们仨又不认识你妹妹。”
施逸笑了一声：“其实，我认识周在的母亲。”
张山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就说得通了，你和她是一伙的。”
一伙这个词听起来带着贬义，施逸也懒得纠正他。
“我和她相交不深，只是目的相同。”
“所以，给我发信息，让我跑的，是她？”张山山明白过来。
“应该是吧，”施逸打着马虎眼，“我不清楚。”
“不对啊，她就算知道邵洋死了，怎么能确定下一个死的是我？她为什么没让李牧跑呢？”
张山山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他看着面前一脸淡然的施逸，总觉得自己掉进了某个套里，可他又想不明白，这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他想起多年前庭芳追着他们仨的样子，不愿意相信现在他是在被那个疯女人算计。
“周在她妈人呢？”张山山挑了挑眉，“我想见见她。”
要是能见就好了，要是能面对面告诉庭芳凶手是谁，当年发生过什么，也算圆满。想到这里施逸叹了口气：“见不了。她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张山山一再震惊。
“也有几年了，应该还是那个人干的吧。”
“那小子真的……”张山山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抽动了两下，半笑不笑的，“我们当时还以为他喜欢周在呢。”
“他喜欢周在？”
“呵，可能是我们搞错了吧。”
施逸却很在意这点，在救林莹的那次罗劼放过了庭芳，是因为知道她是周在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