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周围看了看,接着弓着腰也不知在找着什么,居然是从那病床床头柜的缝隙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看着我当场便瞪了起来,那真的是一双布满灰尘的布鞋,没人发现就卡在那个柜子后面。
有护士来骂,说你这个人,怎么又在病房里抽烟?
姨父一听也来了劲,当场就和这女的骂了起来,
:你个瓜婆娘,还敢骂我?好吃懒做房间也不收拾干净,以前的人留下来的东西都没拿去丢?
一边骂,一边走到门外,随手把这布满灰尘的布鞋甩进了垃圾桶。姨父进来关门的一刹那,女护士吓的手里的盘子都掉了,因为就在那门转过来之后,门上的玻璃倒影一晃而过,可以看到,是那门口的角落里,居然站着一个一脸青黑的老头,正死死的盯着姨父。
女护士吓的大腿都在抖,一时间不敢出门。
居然是那扇门像是弹簧坏了,停不下来,来来回回的在慢慢微微的摆动。
:外,外面有烟灰缸,我,我带你出去拿。
女护士也机灵,躲在易先开的一侧,最后几乎是大腿蹭在他身上挤出去的,一溜烟小跑没了影。回来之后的易先开继续抽烟,一直到那扇玻璃门的摆动突然停了,他也当全程没看到。
烫伤的后遗症发作太过厉害,我身体本来就差,加上肌肉萎缩的症状让我不得不持续的住院。过程虽然痛苦,但从内心来讲,我已经很久没过这种清闲的生活。
三个月,四个月,这种生活一直便这么持续着,昂贵的治疗费用让我只能低头,易先开说过,如果不看,他绝不会付住院的费用。
除了他自称在中途回了攀枝花一段时间,易先开几乎隔三差五的往医院跑,每次都来对着笔记本和我吹牛,说到某一刻,他会极其较真的指着上面的一处,反复的问,你小子记是这么记的,你想的起来当时老头子的原话?
他不断问张老头当初关于这些课的原话,我哪里记得了那么多?久而久之,彭都的这家医院很多护士都知道了这间房间里,有这么两个脸皮极其厚的人存在,一个肌肉萎缩重度烫伤的病号,另外一个是个不要脸的流氓。
平淡的时间似乎就过的那么快。
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重度烫伤外加脱水,本就需要这么久,但姨父来医院的次数这么多,确实让我感觉别扭。
真正发现不对劲是从后面这一个多月开始,晚上睡觉我总能听到屋内有脚步声。
一开始我心想难道是那个穿着布鞋的老头,但后来发现不对劲。因为这些脚步声并不相同,医院晚上会关灯,有一晚,我在睡梦中惊醒,正好看到这房间的大门居然在慢慢的一开一关,整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左右。
在这五分钟的时间里,我看到这扇门起码开关了十多次,那种感觉,就像是真的有十多个人进到了这间屋子里。
但一开灯,屋内却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全都是我的错觉。
我心想,现在我晚上做梦嘴里都要唱戏,姨父说这是杀了鬼种该遭的报应,过几年怨气散了就好了。会不会是唱戏声引来了什么东西?
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有一天晚上,我一直撑到三点钟还没睡觉,果然又是这么时候,吱的一声,外面的走廊开始传来脚步声,接着病房的门自动打开了。
我大气没出,低头看了一眼,床边的罗盘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那指针果然又开始晃动。像是有什么进了门。
轻轻的脚步声就到门内为止,接着突然消失了,病房的门又慢慢关上,直到此时,罗盘的指针没有任何反应,不管我们怎么摆弄,那指针再也不动。
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人进了门,又突然消失了。
怎么可能?
这间病房我已经住了这么久,里面的一切我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甚至这家医院,在接近半年的时间内,某种程度上这种熟悉的程度已经无可比拟。每天都在学姨父教的东西,彭都医院,甚至就像是一家学校,而我在这里每日每夜的上学已经超过了一个学期。
人是最容易懈怠的,长久的时间下,我甚至已经忽略了很多事。
但这一晚,一切都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彭都住院,整整半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儿?而这几天,又正好易先开没来的时候。
第二天晚上,这一次我假装躺在病床上睡觉。
时间再次到了三点钟,罗盘早已被我收了起来,这一次我听得清楚,门再次开了,脚步声同样到进门为止。
比起一个月前,事情起了变化,因为三点过左右,五分钟内,这门会开开关很多次。但最近的这几天,这门只会自动开关那么一次。
我透过棉被的缝隙中往外面看。
安静的病房内,显得一切正常,这时间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三点半左右,距离之前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我眼睛始终一动不动的盯着这屋子内。
突然,我察觉到什么,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像是平静中吹起了一阵微微的风,接着有什么动了,居然是一旁的床头柜上,我的那个笔记本,突然就那么被吹着翻了一页。
怎么可能?
过了一小会,那笔记本上的纸业又像是在被风吹动,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一幕持续了很久,根本就像是有人在翻那个本子。
长时间盖在被子中,终于撑不住的我咳嗽了一声。
就是这么一声,屋内再也没了动静,被吹动的笔记本也停了,等我坐起来,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背心冒汗,虽然住院这么久,但我并不敢过大的动作,肌肉萎缩和长期补水之后,烫伤后的皮肤及其容易扯出伤口。看到那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我收起本子穿着病服就追了出去。到了走廊尽头,罗盘上的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居然是姨父打来的。
下楼在一个走廊边的椅子上,姨父正坐在这里抽烟。他这几天不是又说去攀枝花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谁跟你说我去攀枝花了,那是你自以为。
我把刚才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
:你这个笨蛋,看了半年了,连个本子你都守不住?
姨父看了看这半夜已经没什么人的走廊,声音很小,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
:跟我来。
他要带我去哪儿?罗盘一到他的手上,那指针居然又开始抖。最终,这天半夜四点过,姨父带着我飞快的来到了医院大门口。
蹲在一个花台旁边,他像是嫌弃一般用完了就把罗盘丢在一旁的土里。
我说他怎么丢了,原来是带着我弯下腰,倒栽葱的往医院那大门口看过去,他让我盯着那门口看。半夜四点过了,外面的人已经很少,但还是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进出。
某一刻,姨父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便看到,那是一双穿着布鞋的脚,从医院的大门口走了出去,等到我往上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时,眼睛一花,大门口那儿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那双布鞋?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姨父冷冷的说了句:别看了,追是追不到的,再说已经走了。
谁知接下来,他慢慢的点了根烟,看着那空荡荡的大门口,故意等了很久,才骂了一句。
:你慌个屁。本子老子早给你换了。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旧本子,居然和我身上的笔记本一模一样。这么旧的玩意,他都能搞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西贝货?
姨父瞥了我一眼:是又怎么样?你咬我啊?
说完看着医院大门方向,狠狠的把烟丢在了地上。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