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噤声,这事儿,以后都不提了。”
当晚,近子时白寅才回到明楼,古画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哄睡玄儿之后,原本就坐着要等他的,他没有交代晚上不回来,该是会回来的。
这儿是远威侯府,他人在远侯侯府内,不回明楼,他还能住在哪儿去。
白跃已经入土为安,灵堂也已经拆除,他没有必要再为兄长守灵。
她等了好一会,他还是没有回来,她勉强打起神来,可一路的奔波赶路实在是太累了些,靠着床沿,没过多久就迷糊起来,半睡半醒之间他回来了。
她立刻清醒过来,起身相迎。
“二爷,你回来了。”
“嗯,你还没睡。”
“我睡不着。”她上前,接过他褪下的外衫,“二爷需要沐浴吗?炉子里热了些水。”
“嗯。”他点头。
接下来,古画侍候他沐浴,白寅一直很安静,除了他的呼吸和心跳之外便没有别的声音,古画也没有多事的在他的耳根边叽哩呱拉的乱叫,此时,他心烦,最不爱听的就是身边人的所慰安抚之语。
他不需要安慰。
他有足够的能耐可以化解悲痛,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沐浴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她扶他上床,而后紧紧的拥着他。
这一晚,他像个孩子一般的依靠在她的怀抱之中。
她一夜未睡,后半夜全然没有丝毫睡意的将他护在怀中。
他是个男人,可他也有脆弱的时候。
他是个男人,可他也有需要安抚的时候。
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丝暖心之举。
……
古画到远威侯府住了三日,才与白夫人见了一面。
白夫人特意派人召唤。
古画一人,未带玄儿,只身前往雪月阁,不意外的,在雪月阁里见到了米露,白跃的未亡人,她端坐在一旁,一身素衣孝服,全身上下淡而无色。
米露是个绝丽的女人,长得娇艳欲滴,却不显得俗艳,反倒是端庄秀丽,美艳脱俗,米露与白夫人算是同一类人,一样的气质,一个的背影,两人坐在一块,一个中年人,一个青年,是两代人,白夫人就是未来的米露,米露就是以前的白夫人。
她的容颜憔悴,脸上苍白毫无血色,眼神一片孤寂没有半丝生气,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该有的神情,与米露一样,白夫人也是苍白又憔悴,瞬间老了十岁。
一个丧夫,一个丧子,都是人生之中最为悲痛的时刻。
古画怀是愧疚,对于她们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与米露不熟,与白夫人不轻近,这一回,她原只想安安静静的留在明楼。
“古画给夫人请安,给大少夫人请安。”她微微一欠身。
白夫人扫了她一眼。
半晌才道:“坐吧。”
古画挑了个离她们挺远的位置坐下,且,只是安静的坐着,白夫人没有开口之前,她不会冒冒然的先说话,以免一不小心,又冲撞了白夫人。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冲撞不得。
“露儿,”白夫人对着身边的大儿媳,语气非常的柔和,“娘就是让你见见,这是白寅身边的丫环,早前替白寅生下一子。”
米露点头。
“露儿听说过。”米露一开口,声音是极度的沙哑,若不细听,还真是听不太真切,“小叔很看中她,为了她不惜与秋家退婚。”
“不错,”提及此,白夫人还是有诸多的不满,一个小小的丫环原以为翻不起什么风浪,谁知,她不但翻起了风浪,还是比天还高的风浪,让白秋两家的联姻取消了,甚至在江湖上都引起不同的影响,她尽是诡族之后,原本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孤女,如今,倒是人人都争相夺取。“她的确是有些能耐,不过,终归只是白寅的通房丫头,济不了什么事,我是不会同意白寅扶她为正的。”她的寅儿,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匹配的。
好歹,匹配白寅的也要像米露一样的姑娘。
否则,岂不是折辱了白寅。
古画强作无谓,也确实做到了无所谓,别人的看法与做法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想法与做法,可偏偏这个人是白寅的娘。
她若是在意白寅就不得不在意他娘。
这真是让人颇为郁闷的事。
当着白跃妻子的面,更甚者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当真合适吗?私底下说过她也就罢了,如此不给情面,是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吧。
古画静默。
听着她们二人言语。
今天召唤她来,只是为了见她一面,让米露看一看跟在白寅身边的女人到底是有多么不适合他吗?
这里是京城。
这里是远威侯府。
这里不是白秀山庄,不是江湖之中。
这里有更多身份高贵,出身优秀,影响力十足的女人足以匹配白寅,只要白寅愿意,他很快就可以迎娶正妻。
“娘,露儿怕她不会同意的。”米露担忧的道。
“她不同意也得同意。”白夫人强势无比的回着。
古画听得三分迷糊七分,要她同意什么?
她继续沉默。
白夫人可不打算继续装傻下去,直接将此番召古画来雪月阁的意图告之她,“古画,露儿是白跃的妻子,白跃是白寅的兄长,他们打小就亲密,兄友弟恭从来不曾吵过架,更不曾打过架。”有打加,也是寅儿帮着跃儿的,“如今,白跃不幸早逝,留下露儿一人孤苦无依的,我已经决定了,为了给露儿一个安定,将玄儿过继给露儿。”
什么?
古画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
她掏了掏自个儿的耳朵,不敢置信的盯着白夫人,唇儿微启,道,“夫人刚才说了什么,古画没有听清,可否再说一遍。”
白夫人明知她是听清的,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
不过,还是再重复了一次。
“我和侯爷已经决定了,择个日子,将玄儿过继给露儿为子。”
真是好大的口气。
如果眼前的白夫人不是白寅的亲娘,古画早就一把毒直接送她上西天了,如此不要脸的打着别人孩子的主意,玄儿可是她十月怀胎所生,是她的亲骨肉,不管是谁,也不可能夺走。
别说是白夫人,是米露这样的外人,就算是白寅想要夺走,她也是不会给的。
她的玄儿不是个东西。
是个活生生的人。
“夫人,原来刚才我没有听错,”她敛了神情,脸上尽是冷漠与疏离,“我不知道夫人为何能开这个口,仅此一次,我权当没有听到。”
闻言,白夫人站了起来。
“古画,别给脸不要脸,玄儿跟着米露对他往后是有好处的,他可以立刻成为远威侯府的嫡长孙,待玄儿长大,可继承远威侯府。”这是比所有东西都要高贵的荣誉,有些人就是求上一辈子也求不来。
“我不稀罕。”古画也站了起来,她身子骨娇小,可白夫人同样身子骨娇小,她没有被比下去。“我的儿子未来是不是能够继承远威侯府我一点也不在意,玄儿也不会在意的,我会一直陪伴他长大成人。”
原来,她只是想要陪着玄儿长大成人。
这倒是小事一桩。
白夫人暂时的缓下神情。
“这是小事,你只是想要陪着玄儿长大成人,过继给了露儿之后,你可以来飞离居当差,继续当玄儿的教养嬷嬷,只要别再认他就好。”
这样的要求,亏她一个为人母的提得出来。
古画觉得寒心无比。
她眯眼,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白夫人。
以前,她觉得白夫人的举止善情有可原,毕竟身为人母,无论如何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的是最好的,相伴一生的女人也是足够配得上她的,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她的目光太短浅,也被白夫人给骗了去。
白夫人压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白夫人,我尊称你一声白夫人是看在白寅的面上,如今,我已经不是白秀山庄的奴仆,更不是远威侯府的奴仆,我是个一人自由人,不受你们的管辖,这远威侯府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谁也拦不住我,玄儿是不可能过继给任何人的,我不同意,白寅也不会同意的。”他们的儿子,永远都是他们的,除非有朝一日,玄儿自己跑过来跟他们要求。
“可是,白寅已经同意了。”白夫人眼中含着利色,“别忘了,就算你已经撕掉了卖身契,赎回了奴籍,你也依旧是寅儿的丫头,寅儿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这辈子,你都是寅儿的人,玄儿可是寅儿的儿子,他同意了,别人都不能有意见,今儿个知会你一声,是看在你是玄儿他娘的份上,否则,还轮不到你来知悉。”
所以,之前还有什么都不打算告诉她的举动。
还想着一言不发的夺走别人的骨肉。
真是太小人了。
古画暗恨。
“大少夫人,玄儿是我的儿子,给了你,也不是你的儿子,你想要养别人的儿子,外头有的是穷苦人家无力扶养的,抱养一个不是难事。”
米露脸色苍白无力,她知道过继会遇上许多的难题,这只是其中一个。
如果,她收养的是别人的儿子,与白家毫无血缘关系,未来,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安享远威侯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