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嫣微微地抬起头,用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看着他时,顾旭只觉得自己很难拒绝她的请求。
“当然可以。”他沉吟片刻,回应道。
赵嫣笑了笑,把长剑扔进储物法宝,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今天是去了趟火神庙吧?”
“没错。”
“有见到那个叫重黎的老家伙么?”
“嗯。”顾旭点了点头。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有在你的面前提到我吗?”
“他想让我来劝你答应赵裕的求亲。”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赵嫣轻叹道,“这老家伙,成天都在唠叨着血统纯粹,就像个给猪配种的农夫似的。”
听到她这比喻,顾旭也不禁笑出了声。
“你现在要急着回去修炼吗?”赵嫣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如果不着急的话,陪我喝杯酒吧。”
“你知道,我身体不好,喝不了酒。”
“那你喝茶,我喝酒。待我继承了这个国家之后,恐怕就很难再有放纵的机会了。”
“那好吧。”
换做是以前,面对再大的诱惑,顾旭都会坚持每天彻夜修行,不会轻易松懈。
但今天,他已经从火神的祭坛那里获得了积蓄多年的信仰力量。
他现在不缺真元,只缺破境的法门。
而法门这东西,靠的不是闭门苦修,而是顺其自然的顿悟。
于是,他犹豫片刻后,答应了赵嫣的请求。
这个年轻女子,不久后将成为这个国家的君主,肩负起沉甸甸的责任——可以想象,她此刻心中一定有着巨大的压力。
“秋雁,上茶!”
听到顾旭的答复,赵嫣立即朝墙角边的丫鬟吩咐道。
“是,殿下。”
秋雁从古琴边上起身,轻快地向房屋另一侧的桌桉跑去。
原来刚才那首铿锵有力的边塞琴曲,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演奏的。
随后,赵嫣把顾旭领到窗户边的一处竹席上,两人并肩席地而坐。
透过此处的窗户,正好可以将王宫后花园的风景尽收眼底,抬起头来也正好可以看见冉冉升起的银白色月亮。
赵家人似乎素喜烈酒。
待酒壶端上来后,酒的气息很快盖过茶香,充溢在整间屋子里。
赵嫣端起酒壶,透过凋花的窗户,望着洒在青砖上的如水月华,轻声说了句:“今晚的月色真美。”
顾旭愣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在这个世界里,并没有“月色真美”等于“我爱你”这样的说法。
赵嫣应该只是单纯在赞叹窗外的景色。
“是啊。”他回应道。
赵嫣轻笑一声,以一个颇为豪迈的姿态,咕噜咕噜地往自己的口中灌了一大口烈酒。
她白皙的脸颊很快泛起红晕,如天边的晚霞一样明艳动人。
不过,赵嫣的酒量好像远远比不上她的父亲。
半壶酒下肚,她的双眼就已经失去了焦点,目光变得迷离起来,身子也变得软绵绵。
她脑袋轻轻晃了几下,便向侧边一歪,倚靠在了顾旭的肩膀上。
顾旭静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想,最近赵嫣生活中遭遇了太多的变故,她确实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此时此刻,赵嫣那张似仙非仙、似妖非妖的绝美脸蛋与他近在迟尺,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红润的娇唇间气息轻吐,身上的幽香阵阵袭来。
再往下,则能透过她微微敞开的衣领,窥见巍峨壮丽的雪山、狭窄深邃的幽壑。
顾旭立即把目光移向窗外,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但两人挨得太近,柔软的触感、暖和的体温,都隔着丝绸衣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顾旭必须得承认,跟赵嫣相处,与跟时小寒相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时小寒娇小纤瘦,心思单纯得像个孩子,很难让人产生邪念,只会想把她呵护在手心里。
胸大腿长、身材堪比模特的赵嫣,则是个魅惑众生的妖精——只要不处在打架的状态,那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顾旭默默念了两遍“清心咒”,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开始思考功法的改进、香火的力量、飞升的骗局……
大约一个时辰后,赵嫣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
她首先摸了摸脑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道了句:“好硬。”
然后她转过头,望向顾旭:“你太瘦了,硌得我脑袋好疼,我得想办法让你增点儿肥。”
顾旭耸了耸肩。
他忍住没说,你的脑袋太重了,压得我肩膀好酸。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或许我该回去了。”
“这么早就回去?”赵嫣黛眉微蹙,“你的茶还剩着大半杯呢!”
“我真的得回去了,”顾旭嗖地站起身,“我今天在火神庙里,领悟了很多的东西。我得回去消化一下。”
“像你这样的天才,居然还需要花时间去消化知识?”赵嫣把双臂环抱在胸前,眯着眼睛看着他,“我以为你都是看一眼就能懂呢。”
“殿下真是高估我了。”
顾旭抛下这句话后,便像只兔子一样,匆匆从这间熏香弥漫的屋子里熘走。
他觉得,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就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赵嫣坐在席子上,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真是个木头。”她轻哼道。
赵嫣虽然从来没有恋爱的经验,但她经常出没于青楼舞坊,从中耳濡目染地学到了不少对付男人的套路。
大齐王朝的文人士子、达官显贵们都喜欢附庸风雅。
他们不像平民百姓逛窑子,一见面就干柴烈火、直入主题。
他们来青楼,都喜欢听几首琴曲,看几支歌舞,吟几句诗词,然后配上点儿美酒,在微醺之际,在半推半就间,进入生命的大和谐。
赵嫣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不喜靡靡之音、妖娆之舞,便选择了飒爽利落的剑舞。
她不擅吟诗作赋,便拖着顾旭去窗边看月亮。
她的酒量其实一点儿也不差,刚才的醉态完完全全是装出来的。
奈何顾旭这个木头,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不说做点儿别的,他居然连伸手拥抱她一下都不肯。
“难不成他就只喜欢矮矮瘦瘦、发育未成熟的小女孩?”
赵嫣低下头,看着自己饱满的胸脯,只觉得装嫩这种事情对自己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
…………
与此同时。
当顾旭陪着赵嫣在窗边喝酒赏月的时候,赵长缨的弟弟赵长祺及其儿子赵裕正在昏黄的烛光下,进行隐秘的谈话。
“赵嫣已经回到蓟城了。”
“除了她自己之外,她身边还有一个戴面具的、身份不明的客人。”
“此人在火神庙里引发了惊人的动静。重黎似乎已经对他唯命是从。”
“赵嫣跟他的关系好像非常亲密。她竟允许此人抓着自己的胳膊。”
“赵长缨也召见了这个人,跟他在屋子里商谈了很长的时间。”
“父亲,你觉得这人究竟是谁?”赵裕微微眯眼,望着坐在桌桉对面的父亲。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个被大齐朝廷举国通缉的逃犯——顾旭,”赵长祺思索片刻,回应道,“昭宁公主曾暗中给我写过信,声称顾旭定会往大燕的方向逃命,以寻求赵长缨的庇护。
“除此之外,我也曾从情报中了解到,‘洛水大会’的那一天,顾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跟赵嫣待在一起。
“他们两个应该交情不浅。顾旭能够顺利地从大齐境内逃出来,大概率是得到了赵嫣的帮助。”
听到这话,赵裕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道:“父亲,你说他们两个之间,会不会有奸情?”
“我也在担心这一点,”赵长祺叹息道,“现在,我们父子俩在大燕的继承顺序,正好排在赵嫣的后面。
“如果你和赵嫣成亲,那么你们的子嗣将成为新的继承人。
“如果赵嫣仍然像以前那样,坚持终身不婚不育,那么在她死后,大燕的王冠也会落在你我头上。
“当然,作为赵家人,我们都曾遵从祖训,在火神祭坛前立下过同族血亲不得自相残杀的誓言,没法让赵嫣提前去见阎王爷。
“不过,倘若她仍然不识相,我们可以借助大齐的刀,把她除掉。
“王冠和美人,你总要得到其中的一个。”
赵裕呵呵笑着点了点头,对父亲的这番话深表认同。
“可是,”说到这里,赵长祺顿了顿,话锋一转,“一旦赵嫣选择了那个叫‘顾旭’的小子,让他做了大燕的王夫,那么我们就将会置身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他们两人生下的孩子,将会取代我们,成为大燕日后的第一顺序继承人。我们这一脉,将会离大燕的权力中心越来越远。
“另外,重黎对顾旭俯首帖耳、唯命是从。我们以前和重黎建立的同盟关系,也会就此中断。
“从今以后,顾旭将手握大燕的王权与教权,百姓们对他顶礼膜拜,赵嫣给他鼎力支持——等到那时候,就不知这个国家究竟是姓顾还是姓赵了。”
赵裕的表情起初还很平静。
但是当父亲开始认真分析“顾旭与赵嫣结为夫妻”的种种弊端之后,他的面色渐渐变为铁青,牙关咬得嘎吱作响。
赵裕并不像自己父亲那样热衷权力。
他其实觉得统治国家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需要成天批阅文件、了解国情,需要费很多脑筋去分辨忠奸、判断真假。
哪里有饮酒作乐来得痛快?
他只是很不乐意看到,原本计划要嫁给他的堂妹,居然会喜欢上了别人。
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他便已经把这个初显美人胚子的堂妹视作了自己的私有之物。
他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想尽各种办法欺负她、吓唬她,看她哇哇大哭却又毫无反抗之力的模样。
后来,随着赵嫣渐渐变成一个出挑的大美人,赵裕想要得到她的欲望就更加强烈,脑子里装着的想法,简直比厕所还要肮脏。
尤其是他最近在窑子里学会使用了一些新鲜的“刑具”,他更是时常会像个神经病一样,一边幻想一边兴奋得笑出声来。
窑子里那些女人,一个个脚踝上拴着镣铐,雪肤上布满红痕,眼眶中噙着泪水,欲仙欲死地跪在他面前求饶。
若是把她们的脸,换成赵嫣那张闭月羞花的面孔,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幅画面啊!
虽然他现在打不过赵嫣。
但赵裕坚定不移地认为,在娶了赵嫣后,她肯定会像其他顺从丈夫的妇人一样,乖乖听自己的话。
“那应该怎么办呢?”遇事不决,赵裕果断向父亲询问,“我们绝对不能让赵嫣嫁给顾旭。”
“很简单,”赵长祺想了想,回答道,“我们还是得借助大齐的力量——我们把顾旭的行踪,告知给昭宁公主。昭宁公主自会派人去解决他。”
“可我伯父是个名副其实的‘真君’强者,”赵裕在座椅上不安地晃动着双腿,“如果我伯父铁了心思要保顾旭,那么昭宁公主派来的人,应该很难对付得了他。”
“如果大齐朝廷要杀的人是赵嫣,那么赵长缨就算是拼了自己的老命,也要想方设法保住她,”赵长祺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但顾旭只是一个跟他非亲非故的外人。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大燕国,说不定只要昭宁公主许诺给他一些有利的条件,比如承认大燕的独立,并保证燕齐两国十年的和平,他就会把顾旭拱手交给大齐朝廷。
“毕竟,这可涉及到他女儿未来的江山稳固啊!”
“就照你说的做吧,父亲!”赵裕勐地一拍大腿。听到父亲的解决方案后,他的心情顿时舒爽了不少。
…………
商讨结束后,赵裕离开密室,来到府邸的院落之中。
冰冷的月光倾泻在地面上,使得院中的气氛清冷寥落。
“喵呜——”
忽然间,几声细声细气的猫叫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赵裕皱起眉头,露出一副烦躁的表情。
“玉鸳?”
“少爷,我在。”
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匆匆从屋中走来,“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赵裕的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个丫鬟穿着半透明的薄绡衣裙。
透过衣物,能看到她尚显青涩的身躯,以及皮肤上的一道道明显的淤青。
“这些猫叫的真实让人心烦。”赵裕澹澹道。
“少爷息怒,奴婢这就去把它们赶走——”
“——蠢货,”赵裕朝着她的腹部踹了一脚,“你今天把它们赶走了,明天它们又来了怎么办?”
“那……那少爷,您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丫鬟玉鸳眼眶中噙着泪水,声音也微微颤抖,显然赵裕那一脚把她踢得很痛。但她不敢伸手去捂肚子,更不敢哼出声来。
“你去弄点儿食物,在里头掺点儿毒药,撒在院子里。那些没人要的野猫,都是饥不择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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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