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梦和左雨澄很早便回房睡下,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许望舒和叶煕阳两人,垂头无言,静默地僵持着。
“睡吧。”还是叶煕阳先站起了身,拍拍腿上的尘埃,洗漱完毕便进了卧室。
许望舒真想把被褥拿出,在客厅的沙发上把自己裹一夜。可是他不能,左雨澄和王梓梦都还在屋里,一旦那样做,更会显得心里有鬼。他开始怀疑叶煕阳从来没有看过他在庭审时给他的字条,自己出狱以后,叶煕阳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毫无芥蒂地拉着左雨澄各种秀恩爱。许望舒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站在叶煕阳的位置上,必定不会做这样伤人的事。
这样想着,许望舒的心里安定了几分,既然叶煕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又何必再担心呢?他走进卧室,叶煕阳已经关了灯,在床上侧身闭着眼。
这卧室,许望舒黄昏时才来过。今天清晨,左雨澄埋怨叶煕阳房间乱得像猪窝,许望舒便存了心帮他收整一番。不需邀功,不需求谢,他只想默默地为他做一点生活的琐事,不介意他到底能不能看到。
于是,叶煕阳便将这误会成是左雨澄整理的,心里喜乐滋滋,迫不及待要去寻她。正待起身,许望舒突然走了进来,叶煕阳便有些进退不适。这些日子以来,叶煕阳一直故意在许望舒面前向雨澄各种示好,可碍于雨澄的顾虑,这刺激总不够显著,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就猛地刺激他一次,好让他摆正位置吧。
许望舒一躺下,叶煕阳便一副着急的样子,翻身下床。
“怎么了?”许望舒问。
“我要出去找个东西,很紧急的。”叶煕阳的语气急迫。
“需要我帮你吗?”
“我先出去找找,实在找不到再让你帮我。”
许望舒点点头,目送着叶煕阳走出卧室,忐忑地重新躺下。
深夜静谧,等了好半天,依然不见叶煕阳回来。许望舒心里担心,又隐隐听见两个人挣扎扭缠的轻微声响,便是再也躺不住,起身去寻叶煕阳。
可是刚一出门,就看见王梓梦愣愣地站在左雨澄卧房门口,一张脸煞白。他觉着奇怪,也顺着王梓梦的目光看去,眼前的画面几乎令他快要窒息。
床榻之上,左雨澄和叶煕阳衣衫尽褪,裸身纠缠,连被褥也被掀翻在地,叶煕阳的喘息粗重,声声回荡在他的脑海,郁散不开。
捂住发颤的心口,好痛。
许望舒手脚疲软,痴愣愣地站在门口,想要移开眼,可剧烈的痛楚却让他自虐一般地停在那里,凌迟的快感阵阵朝他袭来,在剜心的悲恸中,他再次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王梓梦先回过神来,拽着许望舒就要走,许望舒被猛力一拉,踉跄地磕到了门槛,撞击的声音在宁谧的夜中格外清晰。
他和王梓梦慌忙躲闪,一股脑蹲在隐蔽处,大气也不敢出。
“你放开我,外面好像有人!”屋内传来左雨澄的声音。
叶煕阳起身在门口探了一圈,黑暗中,许望舒感觉到叶煕阳似乎朝自己这个角落看了几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人的,你听错了。”他听到叶煕阳这样回答左雨澄,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望舒和王梓梦以口型向对方做了示意,轻声悄悄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许望舒本以为叶煕阳今晚会一直呆在左雨澄那里,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居然回来了。
没有任何言语,叶煕阳看了一眼许望舒紧蹙的眉头,面无表情,径直钻进了被窝。
许望舒一怔,犹豫了良久,还是轻声问道:“你的东西,找到了吗?”
没有答案。这安静如同坟墓一般,令他不敢呼吸。他睁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等待他的答案还是在回忆方才的场景,就这样强睁着双眼盯着屋顶,直到天明。
第二天,许望舒早早地起床,遇见王梓梦同样疲惫的双眼,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匆匆洗漱过后,许望舒逃命一样地奔出了屋子,拒绝再看见叶煕阳和左雨澄的临别一吻。心中的悲伤已到达临界点,他害怕那吻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再也无法坚守下去。
这一天的工作浑浑噩噩,昨晚一夜未眠,使他今天几乎睁不开眼。可他却不想睡,强打起十足的精神,在一刻不息的忙碌中透支着自己的全副身心,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残酷的现实。
“今晚我不回去了,有事。”下班的时候,他垂着头同叶煕阳抛下这句话,不等他的回答,便立刻匆匆离开。
该去哪儿呢?许望舒不知道。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悠,眼前的建筑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知道迷惘了多久,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天堂酒吧。
众所周知,这是同性恋聚集的地方。许望舒苦笑,不知不觉,自己竟来到了这里。都说同性恋圈乱得令人发指,可自己从头到尾只爱过一个叶煕阳,竟也不得不与他们归为一类。
犹豫不过半分钟,许望舒推门而入,坐在吧台点了一杯酒,本就昏沉的头脑在燥热的氛围中更加晕眩。从他出现在酒吧开始,周围已有好几个男人朝他的方向看来,许望舒一概不理,只自顾自地斟酒痛饮。
酒精,果真是一个好东西。麻痹痛楚的神经,也浇碎痴妄的心。
那几个男人轮番上前搭讪,见许望舒毫无反应,不久便悻悻地离开了,唯有角落处还剩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许望舒饮到第三杯酒时,那男人终于站起身来,坐到了许望舒旁边的座椅上,并不和他搭话,朝店员招呼道:“来杯和这位先生一样的酒。”
许望舒看也没看他一眼,兀自沉默。
那男人保持着和许望舒相同的饮酒频率,待许望舒又喝完一杯时,他同时也喝完了。
“再来一杯。”两人同时开口,说完都是一愣,继而对着彼此会心一笑,一股默契的氛围便自然而然升腾起来。
男人明白,是时候开口了,便祥作漫不经心地问:“第一次来?”
“嗯。”许望舒答得简洁明了,仍不愿多说。
“我也是第一次来,好奇这里是什么样子。”男人说起假话眼也不眨。
闻言,许望舒终于看了男人一眼,见他西装革履,相貌端正,终于有了一点兴趣:“你为什么来?”
男人沉默了一番,思考着如何说出一个让许望舒满意的答案,可这在许望舒看来,便是有难言之隐的表现。他心中一动,或许,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这样想着,他心中的警惕又放松了几分,不愿强人所难,便主动挑起了新的话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问出以后他便后悔了,本是随口一提,但在天堂酒吧这样的是非之地,谁又会说真话呢?
可出乎他的意料,男人爽直地答道:“石油行业。”
许望舒心有惊讶,顺口答出:“我也是。”
男人心中大喜,既然是同行,那成功的几率又高出不少。可看着眼前这个俊朗却还透着单纯的男孩,男人明白,还不能操之过急。
男人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一副诚意十足的样子,递给了许望舒:“第一次来这儿就遇见你,竟然还是同行,也算是极大的缘分。你今后如果遇到需要帮忙之处,可以来找我。”
许望舒也没把他的话完全当真,笑着收下名片,随意揣在衣兜里。
对付这样固执又单纯的青年,男人已有了一套心得,此刻要做的,便是点到为止,进退有礼,留一份良好的印象,才有继续前进的可能。他虽然没有充分的把握,但罗网已补下,就看这条俊得让人心痒痒的鱼,到底上不上钩了。
许望舒喝得晕眩,再加上昨晚没有睡觉,悠哉哉地就往男人怀里倒。男人大喜过望,接住许望舒,赶紧给吧台付了帐,便扶着昏昏沉沉的许望舒往外走。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这手机铃声一瞬间惊醒了许望舒,睁眼了一看四周,他这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哪里,又是在和怎样的人说着话。想到这里,他的背脊不禁一阵发麻,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肃清神智以后,立马夺门而出。
而男人则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老婆啊,我在加班呢,孩子睡了吗?我这就快回来了。”
许望舒走在大街上,想起方才在天堂酒吧里的种种,简直恨透了自己的轻率妄为。今日也是运气好,如果遇上了有人在酒里下药呢?或是自己真的晕了过去,又会发生什么呢?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便是一阵后怕,赶忙寻了一处亮堂整洁的宾馆,把门里里外外锁好,这才放心地躺在床上。
摸摸衣兜,方才那张名片还在,他漫不经心地拿出看了一眼,手心一抖。
管熙。那男人的名字里,居然也有一个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