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品泽轩”门口,鉴于上次同齐泽轩在小船里同饮小酌的惬意回忆,如今再来到这里,已是有了几分亲切感。
望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块悬挂的门匾,问了齐泽轩一句:“这饭庄怎么还不换名字?”
我来了兴趣:“我也觉得这名字奇奇怪怪的,像是要品尝泽轩的肉,是该改了。”
齐泽轩眉头微微一蹙,同我解释道:“雨澄,你有所不知,我当初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那时我女朋友名字里有一个品字,再取了我名字里的泽字,至于这个轩字,本就可以用作书斋名或者饭店名,才凑成了‘品泽轩’这个名。”
我略有惊异,瞟了一眼望舒,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猜想他早已知道这名字的由来,继续问道:“既然是你女朋友的名字,望舒为什么说要换?”
齐泽轩摆摆手,似是勾起了伤心事:“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想说,也懒得换,现在也不再有当初的含义了。”
叶煕阳一听,突兀问道:“那你现在是单身?”
“嗯。”齐泽轩淡淡应着。
叶煕阳和齐泽轩说起话来,总令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忙抚着肚子道:“好饿啊,早上都没吃饭。”
齐泽轩闻言一笑,领着我们进入饭庄:“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得吃得高兴玩得高兴啊。”又对着一旁的青花瓷旗袍的女服务员说道,“把咱家最特色的菜都摆出来。”
那女孩应着,袅娜的身姿移步离去,我看着那盈盈可握的小腰,不禁叹道:“你家服务员都这么多美女,哪里愁找不到女朋友?”
齐泽轩扯出一丝笑容,并未做任何解释,倒是望舒同我使了一个眼神,示意我不要再问下去。我心有困惑,向来看到齐泽轩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今次提起他的前女友和饭庄里的女服务员,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但总归今日是为望舒接风洗尘,余的事,还是缄嘴不言吧。
这一次四人行,齐泽轩没有带我们去莲池中的那一尾小船,而是引着我们来到一簇半阖的木藤居中,方桌四面,一人一位。
饭菜上桌,道道皆是精致生香,齐泽轩替我们满上酒,清脆的碰杯声响起:“今天要庆望舒重见天日,重新开始新生活!”
我笑道:“连带着你两个月前的重见天日也一块庆祝吧,这段时间你照顾奶奶十分辛苦,也该放松了。”
望舒亦是爽朗一笑:“说得也是,还要谢谢你们这群等着我的真朋友,算来,我和泽轩两个月没见,和你们俩更是有大半年了,今天不醉不归啊!”
我们都笑起来,一饮而尽,这才开始品尝桌上的菜肴。
叶煕阳从拿起筷子开始就不停地给我夹菜,回想起他在车上故意对表的行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恩爱秀得也太过明显了。可到底受不住美食的诱惑,不禁赞叹道:“好吃!”
上一次在小船中,也是精致的菜品,只不过那时心里光闷着和熙阳的那口气,连饭菜都没好好品,如今尝来,果真是有一道独特风味。
望舒在狱中,应该也是久了没吃到像样的饭菜,感慨道:“要是我重新找不到工作,就来饭庄给你打工好了,也是一条出路。”
齐泽轩也是爽直:“你来,我肯定欢迎。”
我讪笑道:“望舒,你可不行,你没见这儿都是娇滴滴的美女,你一个人大男人怎么合适。我可没忘记你大学时是一尊学神,还是回我们石油行业来吧。”
望舒扯出一丝苦笑:“怕只怕现在我有了案底,更何况已经不是应届毕业生,石油这块不好找工作。”
我想也没想,脑海里念头一闪而过,直接脱口而出:“让熙阳帮你,他家开石油公司的。”
话一出口,就见熙阳浑身一怔,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得唐突了,忙打住嘴。
望舒却是有了兴致,疑惑问熙阳:“你家开公司的,那你之前怎么还那么辛苦去井队工作?”
熙阳笑得略有尴尬:“我就是去体验体验……本来就是准备过几个月就回城的,刚好雨澄想回来,我也就跟回来了。”
闻言,望舒的眼看向桌面,自顾自地酌了一杯酒:“你们俩终于还是在一起了,之前还没恭喜呢。来,敬你俩一杯。”
我心里一紧,以前从未想过这样的场景,望舒举杯,恭喜我和熙阳成为一对。听起来这么顺理成章,却好像一瞬间失去了什么。我的手不自觉地发颤,杯酒相碰,像眼泪碎掉的声音,无声而破裂。
终于再次坐定,齐泽轩适时地打破了我们三人之间尴尬的沉默,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叶熙阳,你们家是什么石油公司?”
“一家小私企。”他答道。
齐泽轩品着菜肴,淡淡浅笑:“那还让望舒那么麻烦找工作干什么,刚刚出来不容易,直接进你家公司不就得了。”
叶煕阳脱口而出:“可是……”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下句,只低下声音说,“可是现在公司人员已经饱满,不太方便。”
齐泽轩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叶煕阳委婉的拒绝,只是转头对望舒说:“望舒,不用总一个心眼盯着石油行业,要是他那儿不方便录用,你也懒得找工作,就来我这品泽轩帮忙,反正你已经确定要和雨澄熙阳他俩住一块,你若是来我这儿帮个手,他俩来的机会也更多了。”他的目光转向我,笑容粲然,眼神温和,“雨澄,我奶奶可念着你呢。”
叶煕阳面色一沉,思虑不过两秒,对望舒说:“虽然企业人饱满了,但你是我这么久以来的好朋友,我多招个人还是没问题的。许望舒,我代表公司录用你了。”
话毕,齐泽轩看我的笑容更深,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夹起一片鲜香的鱼肉:“有味道。”
齐泽轩和叶煕阳的对话让我觉得背心一凉,一时间没能缓过来,望舒也愣了愣,半饷才答道:“好啊。”
好啊。又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没有问工资,没有问岗位,甚至连是哪家公司都没有问。我觉得望舒出狱以后,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样。从前我总觉得他执拗,可现在又觉得他顺从得不正常。或许是出狱以后的世道真的较为艰难,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吧。可是,他这才刚刚出来,还没来得及体验艰难,又是何来的委曲求全?
“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啊,望舒重见天日,还在出来的一个小时内得到了工作录用,实在是高兴。”齐泽轩笑着举杯,胜利般地一饮而尽。
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他的用意,不禁在心里偷笑起来。望舒的工作这件事,熙阳有能力承下。可若是直接跟他提出,他必定不会同意;既然熙阳不希望我和齐泽轩走太近,便得拿我和齐泽轩的接触机会逼一逼他,这才让望舒免去了到处找工作的麻烦。现今,石油行业甚不景气,就业难,非应届毕业生更难。如此一来,我心里也觉得多了几分安慰。
兴许是今日过于特殊,又是小事连连,除了齐泽轩以外,我们三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尤其是熙阳,一杯接着一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则像是在买醉,专心致志对着酒杯,便能让自己少看一眼望舒熟悉而陌生的容颜,少关切一点熙阳忧心而不安的表情。可即使如此,方才的一幕幕还是回荡在我的眼前。
时隔十月,三人再次相遇,已不复当初的格局。今日今时,望舒看到我和熙阳戴着同一款情侣手表,又要举杯祝福我们同结连理,他可会伤心?虽然他的伤心已不是我能够安抚的,但我依然希望,能尽一点微薄之力,让他感到更幸福一些。
就像当初井喷时,我哭着见他晕倒在我的肩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宁愿不要他的爱,也不愿见他有丝毫损伤。
齐泽轩也喝了酒,不能再开车,便差人将我们送回了住处。
熙阳晕得打旋,指着王梓梦原来的房间,扯着粗哑的嗓子,对望舒说道:“去,你房间那儿。”
我还存有几分清醒的神智,温和让望舒等我两分钟,便扶着晕眩的熙阳回了房间。往床上一扔,正欲离开,手腕却被熙阳使劲拽住,猛力一拉,跌到他的怀里。
“抱会儿……”他支吾着。
我抚着他的背,柔声说:“等会儿抱,我帮望舒安顿好就过来。”
他仍把我拽得紧紧的:“他可不需要你帮忙,你忘啦,在井队上时,你想来帮的时候,他都已经收好了。”
忘?我怎么会忘呢。初到井队,我拿着写满情诗的信笺忐忑地敲响望舒的门,想要趁帮他收拾行李的时机,把信笺塞进着他的行李,却最终没能如意。他早早地就把行装收拾规整,连带着熙阳的物件,也被他整理得干干净净。
我祥作不知,刮刮熙阳的鼻子:“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呢,多久了。别人刚来毕竟不熟悉,我帮把手,你先睡。”
他却更用力地把我搂在怀里,脸颊贴着我的脸颊,手也环住我的腰。
身后一阵轻响,我慌忙转头,看见望舒正站在门边,注视着我和熙阳搂抱在床的亲密动作,面色尴尬道:“我只是来看看熙阳有没有大碍……没事的话,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