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湿润的土地上,身边有虫草腐朽的味道。已经是冬天,万物就此凋零,一滴雨打在我的眉心,又是一阵雨噼里啪啦落下,打在我裸露得越来越多的皮肤上。
我努力睁开眼,把眼睁得发胀发疼,却依然垂搭着。刚才往树上的那一撞,已令我失了抗争的力气和思维,眼里的世界混淆不清,只感到身体越来越冷,衣服一件件被撕扯下来。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幽黑的监狱栏杆,望舒坐在我的对面,他白色的囚衣超脱出他身后的黑暗,可他若再往后靠那么一丁点,似乎就会与黑暗融合。他微笑淡淡,却那么残忍冷酷,温柔与悲壮就那样共存在他身上。
像是一场受难,我在机械的生活里作茧自缚,终于有一阵疾风暴雨,让我看清自己所身处的现实。
一双肮脏的手抚摸过我的脸颊,我的脖颈,我的身体,此时我像正在被刀刮去鳞的鱼,有着彻骨的羞耻和无力。
雨势渐渐加大,浇灌在泥土里,泥土又粘满了我的后背。头发披散在泥地里,每一寸都愈发不堪。我好像垂死一般,面对着即将被毁灭的自己、即将被践踏成泥的自己,思想突然回光返照,脱缰一般地开始驰骋。一张张脸从我眼前晃过,望舒的压抑不语,叶煕阳的忿忿不羁,罗毅的沧桑隐忍,娅楠的哀悔之痛……
我的鳞被刮得彻底,施春洋又开始解他自己的裤子,粗重的喘息散发在我的皮肤上,令人作呕。我把脸朝向看不见他的方向,雨滴像眼泪一样一颗颗往下掉。这雨淋湿的不仅是身体,还有我的一颗心,湿漉漉的,湮灭在这无情的大雨中。
我流泪了吗?雨泪混淆,分不清质地,竟有一种窒息而亡的错觉。
施春洋把裤子褪到膝盖,紧紧按住我,还未侵入,就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一个人影,拿着一根粗大的棍子,飞速朝这边跑来。
那人的脸映在雨幕的光中,把我所有的阴影看得清清楚楚,他举着棍子奋力朝我打来,不觉得疼,只听见趴在我身体上的施春洋发出的一声声惨叫,混着阵阵低吼的雨声,在寂静的荒野中如同救赎。
一道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来者的脸,惊心动魄得令我无法忽视。我从未见过叶煕阳这个样子,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交织中,我分明看见他悲伤狂怒的脸色,他惊痛交织的表情,还有,那瞳仁中隐藏着的万千心绪。
施春洋被他打得站不起来,已缩到旁边的一棵树下,我摸索着拿过自己的衣服,已经在泥地里裹了好几圈,也顾不得那么多,蹑手蹑脚地遮住自己裸露的皮肤。
“小王八蛋,你敢打老子!坏了老子的好事,你知道老子是谁不?我让你们两个不得好死!”施春洋狂躁地叫嚣着,叶煕阳眼里一发狠,又是几棍子下去,毫不留情。
“你叫个屁!等你进了监狱里再叫!”
这是我头一次听叶煕阳说粗话,井队上多是糙老爷们,随口迸出粗话是很自然的事,但他一直保持着这份风度,从未在我面前吐过脏字。
施春洋在叶煕阳的棍子下缩得发抖,可是当听见监狱一词,竟是轻蔑一笑:“哼?想让我进监狱?你也不打听打听,有多少女人想让我进监狱?结果我不还是在这儿当你的头儿。”
叶煕阳气不过,举起棍子又要打他,我想要站起身来制止,如果真像施春洋所说,那以我和熙阳的家世单薄,完全无法与之抗衡。我越想要站起来,头脑就愈加晕眩,全身都绵软无力,只得使出全身力气叫道:“熙阳,不要!”
叶煕阳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施春洋,吓得他杵在原处,不再敢多说一句话,他的腿似乎被打得骨折了,蹦着牙,却不敢叫疼。
叶煕阳走近我,放下木棍,看见我还一身凌乱地倒在泥地,赶紧过来把我扶坐起,眼里有化不开的疼惜和隐忍。
隐忍,这个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潇洒不羁的叶煕阳身上呢?我想起初见他时,他的眸子黑亮灵动,轮廓清朗有致,仍是洒脱无畏的少年模样,还会弹着吉他边跳边唱。而仅仅过了三个月,他竟显出了憔悴隐忍的神色,轮廓里,竟也有了悲伤的剪影。
我衣衫不整,蓬头散发,叶煕阳蹲下身,细细地帮我整理好衣服,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勾勒出精壮健美的男性曲线。此时他就如一座巍峨的高山,耸立在惊雷暴雨之中。
叶煕阳的额上、脸上都是水痕,此刻正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淌,使他整个人显出了一种惑人的男人气息。他抱紧我,脸颊贴着我的脸颊,温暖的气息让人熨帖,身心都舒展开来。
从监狱回来以后,我第一次觉得安心无比。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小心呵护,温柔而心疼。这一刻,所有的防御和痛楚都被卸下,我躺在他的怀中,内心柔软如绵,终于,无比放心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