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祥就跟个发脾气的小孩儿一样,扑腾着水桶一样粗的腿,腿上的肥肉抖来晃去,对洪诚皱巴着圆盘一样的大脸,不依不饶的反抗:“啥好事儿都想着香芹,你咋不想想我嘞!”
洪诚颇为有理,就像是在说一个谁也无法撼动得铁打的事实,“香芹是我媳妇儿,你是我的啥?”
香芹嗔怒的瞪他的时候,段祥搁一旁嘟嘟囔囔:
“咱俩还能不能做兄弟了!”
段勇源觉得“香源”这个名字不仅挺好听的,还挺有意义。
不过他看得出来,段祥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不愿意。
平心而论,自己下了血本的成果里没有关于自己的纪念意义,就显得好像是自己给人家做嫁衣,换做是谁,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是人就会有小心眼儿的时候,这时候也只能用“心宽体胖”字面上的意思来形容段祥。
不过就是给馆子起名,香芹不会在乎这种表面上的东西。
饭馆的招牌上有没有她名字中的其中一个字,她觉得无所谓,反正只要能经营,能赚钱就行。
香芹做了退一万步的决定,并不会觉得为难,“要不然就不用我的名字嘞,用我祥子舅跟勇子哥的名字吧,祥源也挺好的。”
段祥怕香芹反悔似的,忙说:“祥源,吉祥如意的发源地,不也挺好的嘛!”
洪诚阴阳怪气得哼哼两声,“你到底是开饭馆嘞,还是想卖珠宝嘞?香源,祥源,你让勇子说说到底哪一个更合适!”
段勇源默不作声,其实他觉得两个名字都挺有意义,不好取舍。
香芹都做了妥协,觉得洪诚再这个争下去,到最后跟段祥吵个面红耳赤,徒伤感情,真的没啥意思。
她搡了洪诚一下,给他打了一个眼色,“就叫祥源吧,我觉得挺好听的。”
“这不是好听难听的事儿——”
洪诚可是了解香芹,只要能吃饱穿暖,她啥都能将就。
脑子里只有柴米油盐不是坏事儿,可是这样也有太多的弊端,香芹要是长时间不冲破这样的桎梏,那跟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有啥区别?
从百态的人生中吸取经验和教训,一个人才会不停地成长,更何况香芹正是吸收能力强的时候。洪诚想让她接收的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一些东西,不想让她成为一个肤浅而没有内涵的人。
月亮,可能在一些人眼中就是普普通通月亮。然而有一部分人给它赋予了别的含义,能从其中得到灵感,写下类似“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千古名诗,谱下类似“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千古绝唱。
换言之,馆子的招牌在香芹看来无关痛痒,在洪诚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香源餐馆”,以后洪诚可以指着这个招牌,很骄傲很自豪的给人说那馆子里有他媳妇儿的一份。有了这个特殊的含义,香芹以后更加能抬起头来做人。
段祥不愿意?
那他想把香芹置于何地?
洪诚要好好的跟他理论理论。
洪诚收起玩笑的态度,说话也很直白,主要就是为香芹和段勇源打抱不平——
“祥子,你二十多嘞,你是个成年人。香芹跟勇子俩都还没有满十八岁嘞,你拉着他们两个孩子跟你合伙,他们不懂事儿,你别以为我也好糊弄。”洪诚坐到香芹跟前,抱着她孱弱的肩膀,整个人就像是她的一座靠山一样,哪怕是愚公他们全家来了,也搬他不走。“我看你是香芹的亲戚,关系也好,你一开始叫她跟你合伙的时候,我没有说啥。到时候馆子真的办起来,我问你,营业许可证上,你想写谁的名字,还能写谁的名字?说是合伙,那馆子到最后还不是落在你一个人的名下?”
段祥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胖胖的圆脸滚烫起来,像是烧红的铁烙,几乎能冒出轻烟。
洪诚一看香芹和段勇源都是一脸茫然,就知道段祥没有把这事儿跟他们说清楚。
至于段祥是刻意隐瞒,还是自己也是糊里糊涂,洪诚不想去追究。反正有他护着,是绝对不会让香芹吃半点儿亏!
洪诚他老爸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就算他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段祥搁关公面前耍大刀,还嫩着嘞!
洪诚拿着芭蕉扇,对着自己和香芹扇,尽管热得让人止不住流汗,他还是舍不得放开香芹,
洪诚又接着跟段祥说:“香芹跟你们一块儿干,我不拦着她,到时候她名正言顺的成为我们家酒店的小老板娘,就不可能只把精力放在你们那边的小馆子上。我们把钱投进去嘞,到时候赚多赚少,我不在乎。我就是想为了我的香芹,管你们讨个名分,不能到时候我们家香芹辛辛苦苦干了那么长时间,连个脚印也没留下。我的要求不高,许可证上可以没有我们家香芹的名字,可你们得把馆子上的招牌给我们家香芹挪一个位置。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见段祥勾着头找地缝再没有其他反应,洪诚又说,“你要是现在想不通,就回去好好想想。”
段祥默默地点点头,耳根子都是红的。他一个人蹒跚的离开了木屋,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压迫得他抬不起头。
洪诚甩着芭蕉扇,歪着头问香芹,“将才我说的,你听懂了没有?”
香芹怔了半晌,虚晃着脑袋,诚实道:“不太懂。”
“国家的营业法有规定,未满十八岁的,没有权利办理营业执照。”趁着段勇源还没有走,洪诚就耐心的顺便也给他解释清楚,“你俩都未满十八岁,说是你们仨合伙,其实说到底,那个馆子要是拿下来,搁名义上那馆子就是祥子一个人的。”
段勇源神色一紧,心里总觉得怪异,要不是今儿洪诚把这事儿说清楚,他还真掉进段祥挖的坑里了!
段祥设计他们?
香芹不咋相信,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段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洪诚拉着香芹的手,对段勇源点了一下头,“走,我带你们到我舅的诊所那儿去看看。”
诊所里,刘医生的营业执照与行医资格证等各类证件都齐全的用玻璃框裱着,并挂在墙上。
洪诚粗略的给他们介绍,“像是营业执照、发票、房产证、组织机构代码证、税务登记证……这证那证都需要办,麻烦着嘞!”
香芹似懂非懂,“没有这些证,馆子还开不了啊?”
“那是的,无证经营,到时候被抓住,人家不仅要你关门,还要罚你款嘞!”洪诚加重口气,可不是为了吓唬香芹,只纯粹为了道出事实,让香芹和段勇源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香芹眨了眨灿若星辰的黑眸,跟个好奇宝宝一样。
她指了一下木屋的方向,“我那个摊子无照经营,不也是没事儿吗?”
“那不是一回事儿,你那是小生意,地方是跟我舅租的,又不是正规的。就算工商税务查下来,人家也懒得管你这小摊子。”洪诚说。
段勇源在一旁默默地消化着洪诚所传达的信息,渐渐也听懂了一些名堂。
拿下馆子再把他们一脚踢开,他是真不敢相信段祥会动这样的歪脑筋。
但是段祥要是真的光明磊落,那他为啥一开始就不跟他们说清楚?
段勇源总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就像是站在一座铁索桥上,桥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前面是望不到边的汪洋,后面是能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火海,他进退两难啊——
他跟香芹不一样,香芹身边有洪诚这个靠山,哪怕她身无分文,洪诚也不会让她在外面受委屈。他无钱无权无势又无依无靠,他把整个赌注都压在了这个馆子上,他输不起啊——
段勇源心里打退堂鼓,有些不想参合这件事儿嘞。
趁自己陷得还不深,趁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可段勇源又感到矛盾,他是跟在段祥屁股后面长大的,段祥是他堂叔,总不会真的诓他吧?
他一向认为香芹是能给人带来幸运的女神,这时候他很想听听香芹的想法。
段勇源脸上阴云密布,实在高兴不起来,他喏喏的问香芹,“香芹,你是咋想的?还想不想跟祥子合伙嘞?”
“我想等把馆子拿下来再说,以后的事儿,咱们可以慢慢商量。”香芹这会儿心里也乱着嘞,毕竟她在合伙经营上面也是个门外汉。至于段祥,不管他咋想的,毕竟都是亲戚,他应该不会把事儿做绝。
“不管馆子最后到底归谁的名下,只要祥子能守信用就行嘞。”洪诚也挺乐观,有他做军师,不会让香芹和段勇源这俩不经世事的娃子吃亏。
听他们这么说,段勇源心理上不但没有得到一点儿安慰,反而更加的慌乱起来。
对香芹和洪诚来说,也许开个小馆子做生意,就跟过家家一样,可段勇源把娶媳妇儿的老婆本都投进去了,万一收不回来,他找谁要去?
找段祥,那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