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乍起,吹熟千里麦田。翻滚的麦浪,波涛汹涌,随风舞动。
官路上的车队,稳步前行,哪怕走了数千里路,这支车队也仍旧不显一丝懈怠。
入了虎牢关,天子仪仗进入洛阳盆地,又向前数十里路,途径成皋、偃师等地之后,已经天色暗淡。火红的太阳燃烧了半个天空。
西方雾气蒙蒙,仿佛降下一层薄帷。
磅礴的洛阳城也出现在天边,雄伟的轮廓宛如海市蜃楼一般。被灰色和红色双重笼罩的神之都市,即是此行的终点。
广阔的原野上,数不清的麦子弯下腰迎接皇帝陛下的驾临,龙旗阳阳,和铃央央,金甲武士,排列两行。
抚轼而望,目极千里,那隐没于火海之中的城市,竟让人生起绝非人间都市的幻想。而翻滚的麦浪,仿佛为这座城市镀金,化为不朽。
天色微微暗下,车队继续行进在官路之上,眼前的模糊渐化为清晰,轮廓渐趋真实,而车队也不自觉地提高起了兴致。
启明县东,浩浩百官列于道路两旁。他们恭敬地目睹了那天边黑点,转为一条笔直的线条,又化为自东天而降的车队。
象征天子的十六张龙旗,次第展开。金甲武士手中雪亮的矛戟闪烁光耀,黑、白、黄,三色骏马轮番经过,天子硕大的车盖也停在眼前。
瞿清留守国都,已经半年。此时以他为首,京中官员依据品秩、爵位,在道路两旁依次排开。
作为监国之人,瞿清献回天子玉玺。
沉重的玉玺装在玉质匣龛之内,用镶金的托盘端上。
“臣平章政事瞿清,受命监国,累有六月。受命以来,不敢忘忧,以报天子之崇恩。臣今持印而上,惶恐而不敢多言,惟愿陛下安泰,国朝永祚。”
“臣献玺!”言罢,双手呈起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迈着小碎步,来到天子车驾旁边。
身为皇帝的江河自然不用亲自结果沉重的玉玺,他笔直地站在车驾正中,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群臣欢迎。
“臣虽阉宦,幸得陛下怜爱,近宠宫中,为禁中总管,掌天子印……”郭济来到马车边上,言明身份。
当然,郭济的身份,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么报一下也无非是走个过场,完全是为了合礼。
“臣献玺毕,还政陛下。”高声唱完最后一句话,瞿清来到天子车驾的正前方,带领着所有官员行三跪九叩大礼,迎天子还朝。
而后,江河如礼,邀请瞿清、郭济上天子车驾,伴随江河左右。御者架起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向前。
道路两侧官员,低着脑袋,接受陛下阅览。
直到车驾和车队缓缓进入启明县内,这场皇帝还朝的仪式才算完成。
经历这场仪式的时候,江河还是有些动容。让他动容的,当然不是浩荡的百官队伍和奢华的天子依仗。
让他唏嘘不已的是,十年前,自己正是那个把天子印玺交还给天子的人。
入了县门。江河面有不愉,瞿清从旁问之,江河不答,良久之后,唏嘘一声。道:“为少帝陵置石像生,添骏马二、骆驼二、麒麟二。”
毕竟宦海浮沉,瞿清马上明白了江河所想,连忙答应下来。“唯。”
“哀帝陵寝修得如何?”江河问道,算算时日,也该完工了。
“回陛下,哀帝陵寝上月突遭雷劈,天火焚烧,殆亡其三。户部推算,工期还要延后两个月。”瞿清闻言就是一愣,言语间很是犹豫。
刚说完这话,又补充道:“此盖天之所惩,非人力可驱。哀帝反叛陛下,缚陛下至亲,无故而伤陛下之民。心怀嫉妒,忘君臣纲伦。屠于京师,掠夺百姓,天之所厌,安可逆行?”
“毕竟君臣一场,好好修缮,今岁中秋,祭奠鲈鱼莼菜。”
“为何?”
“当年窗下,与其说鲈鱼脍、莼菜羹之美,其不信,朕言南下,将取以报之。鲈鱼、莼菜已取,其倒行逆施,终自焚宫中,一世所未得尝矣……”
皇帝言语寂寞,郭氏为之泣。
帝问之,则答曰:“宫中有细子传之:哀帝将亡,谓宫人曰:可有莼鲈?”
帝闻,久惆怅。
…………
洛阳麦熟,东海浪消。
就在江河抵达京师,感伤故人的时候。张立率领着五千先锋军和两千摇橹手架着四十八艘海船组成的船队,抵达了九州岛。
绕着海岸转了几圈,船队才找到了可以登陆的天然良港。下船之后,倚靠菊池彦的帮助,大军迅速得到了新鲜补给,并在距离海岸不远处找到了一片荒地,用于驻军。
作为宰相之子和寻找到传言中神之国度的菊池彦,自然在狗奴国的地位攀升。没过多久,菊池彦就被召入宫中。
狗奴国中,原本就掌握实权,占据狗奴国绝大部分领土的菊池氏族倚靠着此事件,在狗奴国的权势达到了顶峰。
如日中天的菊池氏,自然也深为狗奴国王所忌惮。这种忌惮,已经转换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埋藏于国王的内心深处。
原本的狗奴文化下,各地长老不会考虑更换国王。而现在,菊池彦寻找到了大海另一边的神之国度,引入了一种新的风尚。
国王的担心便又增加了一重,可国王深知自己的担心是毫无用处的。作为虚位君主,狗奴国的大权旁落已经不知多久,菊池氏的崛起也并非一朝一夕。
曾经敌不过的菊池氏,现在自然也敌不过。
国王的宫殿内,卑弥弓呼、菊池彦和他的父亲狗奴国宰相,三人齐聚一处。
“卑狗,你这次西渡,寻到了神之国度的传闻,早就在国内流传开了。”虽然权利被架空,可国王依旧是国王。
卑弥弓呼高坐神坛,用皇家专属的悠长声调,向菊池彦问号道,虽然只是寻常问候,无处不显命令之语气。
显然,这样的语气让菊池彦很不爽。或许在未见过大宋之前,菊池彦可以忍受这个愚蠢的国王高高在上。
但现在,他只有一位陛下。
“卑狗!不可无理!”菊池彦的父亲脸有怒意,他是个顽固派,谨遵狗奴国的传统。
“你看看你穿的像个什么?还是狗奴国的子民吗!”父亲的再次职责,让菊池彦心底一横。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爆发,行了一个最简单的礼仪之后,卑弥弓呼的眼神稍稍舒朗起来,对宰相道:“无妨,无妨,孤也觉得此服甚是华美,简直不像是人间之物!”
又探出头去问道:“卿闯荡波涛,深入圣国,必然有所收获?”
“陛下问你话呢!无礼小儿!”菊池彦的父亲狗古智狗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