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之初,细雨微微。
刚出了皇宫的孙连刚走到一半,就让毛毛细雨,濡湿了衣衫。紧赶慢赶,终于在彻底成为落汤鸡之前,来到了城北张府。
“绑绑绑!”焦急的孙连也顾不上什么礼法,一入雨檐之下,就猛砸起门来。
“谁啊!报丧啊!”一声高亢声音从门后传来。
被门内人给骂了,孙连却没有一丝怒意,连忙道:“丰管家,是我啊!快开门!”
门里人听了门外孙连的话,这才打开门。
“哟,我道是谁呢!这不孙行长吗?”打开门的张家管家一见来人,先是赔罪道:“可不知道您老人家要来,怎不不让下人知会一声?”
一边说着,一边上手,替孙连掸去身上的虫子。
“前面那条街上的人,忒不讲究,种的果树伸出院墙。那果子虽香,高高悬着谁也够不着,还引来虫子!”
“我从那过,都得抬头勤看着点。这肯定是下雨了,虫子耐不住滑,才落下来的。”
看着丰管家掸在地上的大肉虫,孙连心中一阵恶寒。“怎不去报到里坊里,让人剪去枝丫不久行了?”
“嘿,那就是坊长家!”管家低头叹了口气。“今日孙行长来可有甚要紧事吗?老爷还在会客,要不要我去知会一声?”
“那倒不必,我这事情虽然重大,却也不急。反正这雨也要下一阵,我等等,不妨事的。”
丰管家听了,亲自引着孙连来到一处偏室。命人奉上佳茗点心和一身衣裳,就出门去了。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孙连也在慨叹自己的时来运转,虽然和预想中的差了一些,可凭空得来这份荣华,又怎能让他不喜?
就连这窗外的积水,也让他颇为欣喜。不再认为那是可能会污染了下摆的污物,反而道:“下吧,下吧。水者财也!”
雨越下越大,天光也暗淡下来。有一婢女进屋添了蜡烛,点上了光亮。
一开始这光亮还不甚大,直到这雨越下越大,不过一刻钟功夫,就下成瓢泼大雨。雨滴打在瓦片上,声音响得像打雷。
哐当一声,门叫人打开了。
这声音极大,还真让孙连以为打雷了。过了一会才发觉,这是有人踢开了门。
起身来到外屋,只见张英气得脸色涨红,站在门前,门后黑漆漆的天空,不时有银蛇翻滚,发出滔天巨响。
“张大哥?”本来还想问他为何生气,可话到嘴边,还是让他咽了下去。因为他发现张英也在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突然被孙连撞见自己这幅神情,倒是让张英一下子反应过来。
“这偏室不是说话的地方,孙兄弟随我去正堂吧。”
“唯!”
二人自雨廊下走过,雨廊两边绿水之中,点点滴滴雨水落下,圈圈层层涟漪浮起。塘内芙蕖已然生得圆硕,含苞未放。
正堂内灯火通明,孙连还以为有他人,坐下许久也不见外人来,才敢问道:“只有咱们两个?”
“嗯。”张英道:“方才与几个吴人打了交到,要价忒高!”
“哈哈哈,货通九州的张定襄也发愁了?”孙连想着用打趣来缓和一下气氛。香炉里袅袅白烟升起,飘向空中,透了整间屋子。
这熏香也让张英安定下来,吸了一口长气。张英道:“不说这个了,你入宫了?”
“正是!”
张英早就从孙连那隐藏不住地喜色中,看见了真相。
“陛下给了多少?”
“这个真不多,所以才要张大哥来帮帮忙。”
“这个好说,我府上穷得叮当响,就是这铜钱是要多少有多少。贵行又想借多少?”
这一句话,险些让正喝茶的孙连一口喷了出来!
“什么?”
“哈哈哈,和你开个玩笑。”张英道:“当初我开始做行商的时候,可比你这惨得多了。陛下肯把这皇家银行交给你打理,自然是看重了你的能力。你难道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投资?”
“张大哥的意思是——这是陛下对我的考验?”
“这当然。”张英道。“你小子也真让我嫉妒,当年陛下只给我五十金的资本,说罢,给了你多少?”
“嘿嘿!”孙连一挠头。“不多,三千万而已。”
听得了准确数字,张英点了点头。“规模也能排的进去了。何况又是皇家银行,生意早晚要盖过其他钱庄。”
“那也都是借了陛下的威名,我不过是个负责打理的。”
“说得像谁不是!”张英道:“既然你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也不瞒着你了。我的商号里,有陛下三成股权。”
孙连并不惊奇,这事情在洛阳的商人圈子里都成了公开的秘密了。孙连要惊讶也只是惊讶于这比例竟然这么少。
“还有两成,是给朔州的将士们的。”张英像是想起了往事。“没有他们,焉有我张英的今天?”
又对孙连道:“银行那边,我再以私人名义,追投五百万钱。现在也不打仗了,我的生意也是急转直下,帮衬不了你许多了。”
哪知孙连却连连摆手,道:“您的钱我哪能要?我此次来,只是想让张大哥帮我想个法子,既为了壮大这银行,二来也算是完成陛下的考验了。”
虽然心里对什么考验一说不感兴趣,孙连还是这么问道。
“嗯!这才是该考虑的事情!选址你和我说了。你说避开东边的貔貅坊,更能吸引城西的富户。我却以为,这洛阳东贵西富!这天下,几千年来,富的人多了!谁能一直富下去?”
“甭说什么战乱、饥荒,现在是大宋圣明天子垂拱平章,可这富人能富一辈子吗?别说遗产争端,就是哪天宫里突然下了旨,要一茬割韭菜,你这钱,不也全搁进去了?”
张英苦口婆心地劝解道:“要我说,还是要去貔貅坊,那里钱庄、银行多,你去了那里,也不缺客户,也能交得些人脉!”
“这……”孙连一时让张英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道:“张大哥说的是,是小弟欠考虑了。”
“这建设用地,批下来了吗?”
“陛下让我去找刘京兆,自己解决。”
张英一拍大腿:“看!这不就是我说的考验。”
“啊?”孙连一听,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小弟我仅是在刘大人回京的宴会上,和他见了一面,没有什么情分啊。”
“这个好办,我在京中多年,一点薄面还是有的,不求能如户部银行那般大,也不会差多少。孙兄弟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既然如此,那某,便无忧矣!”孙连抚掌大笑。
窗外惊雷乍响,孙连道:“先声夺人!好彩头!添作银行开业的炮仗了!”
日稍过午,大雨还在继续,张英即提议设宴家中,款待孙连。孙连刚从张英处得了投资,又得了门路,自然也不会拒绝。
欣然应下之后,山珍海味摆满了数张桌案。
两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又提起洛阳中的新鲜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