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中的安世高,正闭目养神,敬诵佛号。
作为被后世人神格化的高僧,他在世人眼中就应当是一副看管生死,知道自己去向的模样。
然而皇帝的突然召见,还是让他失了分寸。哪怕他曾经是安息国的国王。
深度游历过九州的安世高,知道这东土和家乡的区别。他在安息可以称为皇帝,然而在这片壮阔的土地上,只能有一个人可以称为皇帝陛下。
他已经成为大陈子民四十余年了,如今更不在意归化为大宋子民。作为子民,去面见皇帝,本应该感激的五体投地。
或许他的内心很兴奋,但这一切都隐藏在表面上古井不波的深邃皮肤下,是江河读不出来的。
“你就是安世高?”
年近八旬的安世高脸上布满深深的褶皱,两条长寿眉伸得老长,头上还有粗浅的花白头发。
“老僧乃释迦牟尼佛坐下弟子,安清安世高。”
他赞同了江河说出的信息,却并未赞同江河的询问。
“好!你也算是高僧,怎么侵犯官邸了?别说这不是官邸,就是寻常百姓之家,你想要传法,也要得到户主的同意吧!”江河看出安世高对他颇有成见,便打算从案子着手,毕竟现在江河只是把他从牢狱之中提了出来。
想要把他放回去,也只是江河一句话的事。
“贫僧谨遵佛法,恪守法矩。然那间宅邸,本来就是贫僧居住。贫僧自安息国而来,在间宅邸已住了十余年,只是近十年来洛阳大乱,贫僧没有居住罢了。”
“照这么说,还是朝廷办事不对,把你的房子征辟了?”
“贫僧愿以交出宅邸,供皇帝陛下任意使用。”安世高双手合十,念诵了一遍佛号。
“大胆!”
这不是江河说的,而是任慕说的。自打江河问出第一个问题,任慕就知道江河与这胡僧并不对付。加上任慕自有的种族观念,自然反对这个长相殊于中原人的胡人了。
在任慕眼中,天下只有九州之民,才是文明之人。洛阳更是文化之都,皇帝就是上天的意志。
可如今却有一个来自偏远边邦的蛮夷,信奉着与中原截然相反的宗教,并且来反抗上天的意志,这在任慕眼中,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的确,相比于汉元帝自发引入佛教。大陈的佛教发展,则是缓慢渗透的。
而且由于缺少了白马寺这个官方的交流场所,佛教更是不为中原人士所知。
江河伸手阻拦。“罢了罢了,他终究是个夷人,不知若是触怒了中原天子只有一个下场!”
“夫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安世高回答道。“然而我知陛下,断然不会拿我一个八旬老僧祭刀。”
的确,江河不会。他会很好的克制情绪,不似别的皇帝只知道动怒。江河召见安世高的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见一见他。可见完之后也没觉得什么不同。
“你来洛阳,是为了传扬佛法?”
安世高闻言神情一肃。“此乃吾毕生所为,若大皇帝陛下能帮助一二,必然功德无量。”
“好!我会给你修建寺庙的!既然那房子是你的,朝廷也有过错,这件事就这么了断了!你那些徒弟也无需隐藏,我会让人给你们暂时找个住处!下去吧。”
如此果决的命令让一旁的任慕有些吃惊。在此之前,江河从来不会如此短暂的召唤一个人。凡是被召唤者,怎么也要待上两刻钟。而这个打安世高上殿到让他退去,只用了半刻钟。
迅速召唤还是另一回事,更让任慕震惊的是江河果然转变心意,竟然为僧人们修建寺庙。
一甩大袖,安世高走得干净。任慕却有些战战兢兢地,毕竟以往他对入宫的道士恭敬相待,却对僧人不甚礼遇。若是皇帝转变了心意,那他可得快些随着皇帝转换,以免让曾经的罪过的僧人御前告状。
“陛下,老奴在京中,也识得几位高僧,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河打断了。“此事无需再提!”
什么?
任慕不明白,这个安世高有什么魔力,能让江河把他单独列出。
解决了安世高这档子事,京中似乎就安定下来,街道日趋繁华,巡逻的官兵和御史保障这这座城市的安定。
不知几场大雪过后,也已至年根。平章政事,工部尚书杨善会的旧伤也养好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腊月十九,众大臣齐聚天命殿,这场朝会异常隆重,因为江河事前通知,这日朝会不议别的,只议年号。
大陈和大汉一样,一个皇帝好几个年号,江河觉得不好,纪年太麻烦,若只是为了图什么吉利,那江河大可不必。
因为他的吉利,靠的不是什么年号,而是城中近二十万的士卒。
朔州兵团走后,洛阳裁掉了第一批士兵,让其退伍归乡,并授予和爵位相称的田地。虽然初期只有六千人,但江河打算在民年春天时,从天下屯田兵里选择三万人除爵授田。
接下来除田授爵就可能会逐渐平稳,江河也再次动用系统,补足士兵数量。经过今年的几场鏖战,江河的部下也是损失惨重。
若是没有系统辅助,江河很可能会困在战争的后遗症中,持续两三年,才能恢复战前水平。
然而有了系统的帮助,江河在年前就补齐了一应人等,不过这也让江河积攒下来的召唤点数再次清空。
天命殿前百官列位,此次议会,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受邀,偌大的天命殿也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诸位,今日召唤诸位前来,没有别的事。只为了明年,定下一个年号!诸位爱卿集思广益,定下来一个年号,若是辞雅意和,朕必久用之!”
殿上的诸位官员也提前知道了江河召集他们的意图,昨晚就每人苦思冥想,又相互交流了一番。当下殿上群臣上奏,说出自己起好的年号。
一连听了数个,江河都觉得不可。不是文辞不畅,而是太文了些。作为开国皇帝,江河还是希望自己的年号稍显霸气。毕竟后人很有可能用年号来称呼自己,这件事情上可马虎不得!
一连几位尚书的提议被江河否决调了,其余百官就算心有所想,也不敢提出。还是刚刚养好病了的平章政事杨善会站了出来。
“陛下,臣苦思冥想,得出三个年号,以资陛下定夺。”
“哦?敬仁快说!”哪怕分割多年,当面对这个创业伙伴时,江河还是没有什么架子。
杨善会微微欠身,手中的笏板高举。“臣提光和、崇宁、炎兴三年号。愿陛下定夺。”旋即有宦官写下三个年号,展示给众人观看。
“嗯,敬仁大才,三个年号俱是……”江河刚要赞扬,仔细一看这三个年号,直接将面前桌案踢翻,满脸怒意,愤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