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的话,让江河疑惑不解。
自己在洛阳,因为工作缘故,是认识不少士子。可仔细回忆,也没有几个是自己故人。是自己故人的,看上去脑袋都不太灵光。
而且是自己故人,侍卫怎可能不知道?直接通秉一声就是,如何还被拦在外面?
所有的疑问都在桓琼来到江河面前的那一刻消失了。
“怎么是你?”江河一脸惊诧,这个桓琼可真是阴魂不散!每隔上一段时间,就得到自己眼前晃一晃才甘心?
桓琼在江河面前毕恭毕敬,先是行了一个无法挑剔的礼,继而恭谦道:“柱国。”
看着江河投来的那有些不善的眼神,桓琼也十分尴尬。“前岁得了柱国举荐考取秀才,不幸落第。今年再度劳烦乔刺史,可还是未中。妄负柱国厚望,琼实在难堪。”
你中了就有鬼了!江河心中不住腹诽,可表面上还是装起了三分和蔼。“桓才子说解决了我提出的疑问,不知是哪一条啊?”
这是江河在套他话,若是桓琼说自己只是借机想见江河,那江河直接一声令下把他打出去就是了。至于他真的解决了江河提出的疑问,怎么可能?
“柱国谬赞了,在柱国经天纬地之才面前,琼便如日月之下的萤火虫一般,不可察觉。”桓琼先是说了一句客套话,又不住行礼。“晚辈研究出了柱国设下的求地球直径一题。”
当桓琼开口称赞江河之时,江河便觉得桓琼这是又打算恳求自己,给他明年秀才的考试资格。刚要出言拒绝,便听到了他的回答。“什么?你说你解出来了?”
起初三分惊讶,逐渐转为玩味之笑。“好!既然桓学子解出了答案,不妨直说。若你真的解出来了,我又怎会吝惜赏赐呢?”
桓琼道:“晚辈最知柱国一诺千金,自然不会猜疑。”
你不猜疑还用得着说这句话?江河端来茶杯呷了口茶,听桓琼讲述。
“晚辈想到的办法是利用日光,晚辈凭借柱国所云一年的影子长短变化,进而推导出来。”
就着一句话,让江河险些喷出茶来。看向桓琼,深深点头,指着他道:“继续!继续说!”原本对桓琼的不屑也消失大半。
此前江河是真的看不起桓琼,他苦学多年,却一点功名也没混上。这样倒也罢了,入幕为宾求日后升迁也是一条路,他偏偏不走,非要考取秀才。算上这两年的,一共考了将近十年!
不说耗费了多少银钱,光是这种对时光的浪费江河就忍受不了。更何况他在江河面前放浪形骸,把自己比作野外贤才、渭水飞熊。如此自夸把江河置于何地?
可如今却是不同,这两年的打磨,让桓琼少了些浮躁,多了些沉稳,原来的棱角也被打磨得圆滑不少。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是真正用心于学。自己的书刚刚发布一个月,就能解决这样大的难题。
虽然这个难题早就被四百年前的希腊人厄拉多塞给解决了,甚至在原本历史上成书于三百年前的《周髀算经》也对此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可当桓琼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测量方法和最后得到的数据告诉江河,真的让江河陷入深深的震撼。
“好啊!好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纵然桓琼比江河还要大上不少,江河也托大道:“起初我不过以为你再胡诌,可是……”
“还是我小看天下英才了!”江河起身来到桓琼面前:“恭喜你,丝毫不差。”
虽然桓琼的数据与江河所知有了一点偏差,不过也在合理范围之内。江河拍着桓琼的肩膀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桓琼的回答让江河失笑。
“晚辈想拜在柱国门下,好好修习这自然之术!为生民解惑,为天地求心。”桓琼今年二十又八,放在大陈已经算不得年轻了。
“好。当初你放浪形骸,没入我门,如今也算遍经历练。我同意了。”
能收下这么优秀的弟子,江河自然乐得其所。“那你明年,还想考秀才吗?”
桓琼摇了摇头:“五经苦读二十载,终究没换来一寸温暖,一碗果腹。如今看来,我于此一途,当真无有福分了。”
“好,既然收了心,就好好钻研自然,终究会有所收获。”江河唤来一众弟子,让他们与桓琼相见。
江河身边弟子来来去去,还真有几个是在奉高见过桓琼的,如今见桓琼有了如此造诣,也都羡慕不已,对他加入师门,没有任何不满。
倒是江河经过了这一回事,才对天下士子有了另一重看法。
这些士子,终归是人。只不过读的是儒家五经,学的是孝道、仁义、忠诚罢了。让他们来当统治工具,固然可以。可他们也未必不可来当这个时代的探索者。
江河一人孤零零地走在时代最前方,也难免孤独。今日桓琼的话,让他感到这种孤独感竟然有所减轻。竟然让他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打定主意的江河,大笔一挥,决定亲自在京师的三所大学设立自然科学一科,由自己和弟子等亲自教授。
这个冬天,雪下得极大。
这个冬天,江河的学说热度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兴盛。天下士子都对江河的新学问诞生了强烈的渴望。在幽、荆、扬、益等地,江河印刷的《自然科学》甚至被炒到了三千钱。
冬天过去,春天来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建宁三年,正月初一日。江河在天命殿前带领百官向天子报告建宁二年的诸多事物。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还有御史台、宗人院、鸿胪寺、大理寺所有机构都向天子汇报了建宁二年的各项成果。事物驳杂,足足讲了半日。陈渊越听越是欢喜,江河虽然有些不满,总的来说也是差强人意。
建宁二年的各项工作,大都顺利完成,甚至不少超出原定份额不少。陈渊自然大利嘉奖——花江河的钱。
有功则赏,有过则纠。被赏赐的大臣欢天喜地,被警告甚至惩罚的官员自然无精打采。
终于在陈渊的一句:“众爱卿辛苦了,今年还需诸位多多努力。”中结束了建宁二年的种种。
当晚,天子设宴,宴请群臣。
江河不知为何,酒量明明练出来不少,还是被灌得酩酊大醉,被抬回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