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安被带进红豆山庄的时候,颇有种世事如棋、沧海桑田的感觉。
想当初刚进入红豆山庄时,他和英姑还是彼此情浓,难舍难分的一对恋人。虽然前路渺茫,但他却始终对他们两人的未来充满了希望。正是这希望支撑着他去和家人坦白,去抗争。可是才短短不过月余的时间,两人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拆割到现在的地步,虽是人为恶意,谢子安却由不得不感慨自身命运惨烈,生活惯会弄人!
在初初看到谢绍和英姑衣衫不整、同处一室的那个夜晚,谢子安痛苦难抑,之后就为此醉酒,沉沦了很多个日子。那些天里,他黑白颠倒、昼夜不分,差点把自己喝死在床上。
母亲来劝慰自己,父亲知道后也来责骂自己。可是无论是温情的安慰还是严厉的责骂都不能换来他一颗已然冰冷、死去多时的心。他的英姑已经不要他了,他即便活着又和死去有什么分别?既然自己都死去了,那世俗里的一切荣辱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继续不管不顾地沉沦。
终于有一日,他大哥谢运实在看不下去过来从他的手中夺走了酒壶。彼时他刚从上一轮醉酒中醒来。他半睁着朦胧的眼睛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夺走他借以脱离痛苦的灵丹妙药。
谢运看着他如此不争气的样子,连眼睛都气红了。他想象不到一惯听话懂事、学业有成、清雅贵重的幼弟有一日会为情所困,变成如今这副潦倒不堪的样子。
他拉扯着谢子安的衣领,要把他从床榻上拉扯起来,在看到谢子安无论如何都还是一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后,他一伸手一个巴掌就甩落在了谢子安的脸上——这还是谢运第一次打自己的弟弟。
谢子安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了,他眼睛直直地看向谢运,就见谢运赤红着眼睛对他怒吼道:“是谁当初和我说不甘遭受摆布,要为自己心之所爱去争一争的?言犹在耳,你如今都当放屁了吗?如果她果然杨花水性,你该为之幸庆,这个时候显露出来免你以后更加苦痛;如果不是,你既然深爱她就当知晓她素日的为人,好好的怎会如此难耐的到别人家里勾搭成奸?”
停了停,谢运紧闭了眉眼,复又缓缓睁开双眼叹道:“我虽然当初也不赞成你们在一块,但未料想到你竟对她如此情深。不管如何,你总要去了解事情真相……哪怕为了自己好好的死心也好……只是不能再这样沉沦……你这样,不仅于事无补,于爱你的人也是一种折磨和伤害……”
说罢,谢运拍了拍手,就有他身边的小厮进来,谢运对他交代了几句他就转身离开了。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个小厮就带了另外两个小厮看押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过来了。
那一男一女一进房间就跪地磕头直呼“饶命”,谢运声音冰冷的要他们交代自己的所做所为。
两个人抖如筛糠一样一五一十地把如何在英姑房间燃上催情香,又是如何把谢绍放到英姑所在的房间点香上锁的事一一交代了。不过他们都共同指认是受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指使才如此做的。
谢运见两人已经交代完大致的事情,不想再继续牵扯下去,就向先前的那个小厮使了一个眼色。那个小厮极有眼力见的把两人的嘴堵了,几个人极快地把两人拖拽出去了。
谢子安被刚刚听到的事实给完全震惊到了。
他虽也觉得事情诡异,但因为始终沉浸在被背叛和伤害的漩涡里完全不能自拔,而没能静下心来仔细去考量这件事。
现在人证已在,再想起自己当初进门时嗅到的莫名的甜腻的香气,更进一步佐证了两人的话语——英姑和谢绍是被人故意下药,神志不清才在一处的……
想到这里,谢子安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强烈的恨意袭上他的心头,他恨不得把这件事的所有参与者和谋划人大卸八块。却在想起两人共同指证指使者是母亲身边的李嬷嬷时,一下就卸掉了所有的精气神。
李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几十年如一日在母亲身边侍候。她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无冤无仇的,她根本用不着对英姑和谢绍进行伤害,唯一能解释得通的,那就是她的一切举动都是来自母亲的授意……
谢子安蓦然觉得浑身冰冷,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自己最亲近的母亲有一日会对着自己的爱人做出如此卑劣的事。他感觉到心灵一角的天轰然之间坍塌了。
可即便他再不想承认,事实就是这样。
一边是无法挽回的残酷现实,一边是明打着爱子旗号却暗暗实行伤害的自己的母亲,谢子安夹杂在其中,知道真相后比不知道时更加的苦痛。
谢运适时地拍打着谢子安的肩头:“这就是我当初不赞成你们在一起的原因……后宅阴私,远比你想象的可怕……你若深爱一人,若没有完全保护她的能力,就等于把她随时往无间地狱里拖……你既已知道真相,就该知道有些事发生了就发生了……无可挽回的时候,不妨向前看……母亲那里,你……不要……怪她……”说罢,谢运叹息着离开了。
谢子安兀自坐在床榻上许久。
后来他忽然就打了个激灵,像梦醒似的,他从榻上坐起,尽管有些摇晃他还是极快地穿上了鞋子。本来打算立刻就走的,不知怎的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酒味浓浓的衣服,他又打开衣柜在临走前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尽管身体虚弱,但谢子安还是坚持让下人套了马车,把他送到红豆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