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到一处拐角,谢绍停住脚步,转身回望见已然望不到凉亭了,才扶着心口忽然放松似的大大喘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好丢脸,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怎么竟会糊涂一时,连这些细微的小事都能说错,平白的在英姑面前丢丑。
郑管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谢绍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住不动了,有些好奇地凑到谢绍身边道:“东家用好午膳了?不知厨房的餐食可合胃口吗?”
虽说谢绍在谢子安和英姑面前对郑管家并未过多介绍,也并未加以辞色,但郑管家却是谢绍顶顶信任之人,委实的心腹。平日里两人素来亲近。这次谢绍突然嘱咐丁越让手下帮他在阳夏买下房产,丁越虽不太深解谢绍的意思,但东家在那样的当口突然那样嘱托了,想必其中定有他不解的深意。为了把事情办得稳妥,丁越就在消息里指定了素来心细、有谋略又与谢绍亲近的郑叔来督办此事。果然,郑叔出马,事情不但办成了,还办得如此漂亮,眼见得置下了这样一处满足东家想法的房产。
郑管家虽极快地帮谢绍置下了此处产业,心里却也有些疑惑,依照谢绍平素的性格,不应该如此火急火燎的要购置房产。购置房产这么大的事,所费资财又多,谢绍却要的如此急切,既然不是生意上用,平日又不大住,那是因着什么原因?总不至于是突然看上了谁家姑娘,然后迫不及待想着就近金屋藏娇吧?
如此一想,郑管家自然干劲十足,使足了力气,左挑右选、精益求精地帮谢绍选择了这处房产。
眼见的谢绍回来的日子近了,他更是每日派人到码头去等待谢绍,一是确实要迎接谢绍,毕竟他本人并不知晓房产的所在;二来也是为着自己的一点私心,他一心只想知道谢绍突然火急火燎吩咐自己购置房产的原因。如果真的是为着某个小姑娘,他自然心里由衷的高兴,毕竟东家终于情窦初开,想着追求人家姑娘了。
及至谢绍并谢子安、英姑到来,郑管家在门口见到几人时,忽然间就不懂了。感情不只是有姑娘,还有姑娘的相公在。而且这相公还不是别人,竟然是颇有几分熟悉的谢子安谢公子。郑管家心里虽有诸多疑惑,但到底是积年累月锻炼出来的伶俐人,他压下心里的迷惑如常的招待了几人。
昨天用晚膳的功夫,郑管家偷摸着觑了三人用膳的光景,虽三人只是浅显的交谈,他还是瞧出了一些端倪。谢子安谢公子着实爱护着身边那个名叫英姑的女子,不时地给英姑夹菜;那英姑和谢子安明显也是两情相悦的样子,逢着谢公子夹菜,稍微有点间隙,两人必定相视而笑,眉目传情。两人也确实是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儿。
他那位东家呢?
表面上不动如山,眼睛里可没少偷看人家姑娘。看到人家你侬我侬的样儿,眼里的失意根本藏都藏不住,只暗暗跟手里的饭菜较劲。郑管家一边看,一边都不免为他担心,怕他一时不知道饥饱把自己给吃撑了,到时候又要难受。
好在一顿饭无惊无险的平稳过去,他赶紧抽空让几人各自回房散了。
依照自己事无巨细的观察,郑管家最后得出结论,谢绍买下此处宅子确实是为了位姑娘,只不过这姑娘已然有了心上人,而且眼见得人家一对儿好得拆分不开、蜜里调油。
这不就是眼前最棘手的事嘛,听东家一句句颇为礼敬地称呼谢子安谢公子“兄长”,又极为恭敬地称那一位英姑娘为“嫂嫂”,不知底细的人也许还会认为东家有多崇敬他这一对兄嫂呢。没料想,东家暗地里竟然隐藏了这么许多心思。
郑管家想想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深感头疼,东家这么些年于个人大事上始终一副眼高于顶,雷打不动的样貌,现在貌似好不容易动了一动,未料想竟然动上了觊觎兄嫂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思。
只是眼见着东家好像还不至于万劫不复地深陷,多少带些清明和克制在上头,也许以后引导引导就能好了?郑管家刚起了这个念头,忽然又想起谢绍素日的为人处世来,不禁又自己否定的摇了摇头,这位东家表明上看上去常常一副斯斯文文、与世无争的做派,但心底里的谋略、坚韧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做派,自己素日也曾亲眼看到。
只怕越是克制,越是沉浸得深入,内心里不知道爱得怎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他还是不要趟这些浑水来得好。再说了。年轻人的情感年轻人自有自己的筹谋,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趟什么浑水呢!
虽如此想,郑管家内心里还是提醒自己时常要警醒着些,必要的时候提醒谢绍,毕竟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不管多精明的人儿,一旦触及“情”字,难免会晕头转向,还是要防止他犯下什么悔恨终身的错处来。
谢绍眼见郑管家凑在自己身前,眼神里透露着关切和探究的神气,想起自己刚刚当着英姑的面说的一套浑话,不由又是一阵心塞。他知道自己对英姑是关心则乱,只这份乱却不能光明正大地与人说。谢绍心里对自己恶寒不止,面对郑管家的提问,他一面自暴自弃地、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一面从牙缝中恨恨地道:“可口,简直可口得要死!”
郑管家眼瞧着谢绍一副愤恨交加的样貌,一时滞留当地,内心极度茫然:吃个午膳而已,怎吃得如此恨意涛涛的样子?难不成英姑娘今天用膳时没给东家好脸色,惹东家生气了?不能够啊,他虽与英姑娘接触不多,但以他素来看人极准的眼光来看,那是最和善不过的女子了,断不会和东家有什么争执。那东家这气从何而来?不过话说回来,这膳食究竟是可口还是不可口?要不要更换厨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