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裁判所的新任裁判官——也就是法官——内藤胜人君,最近感到十分的烦恼。
自从他抵受不住各方汹涌扑来的好意,下了个错误的决定,打算赴约一次安排的相亲,再当面铁面无情地谢绝对方好意之后,事态好像就往一个脱轨的方向上奔去了。
他已经抵抗了这种包围着他、由各种好意隐约形成的压力足足数年之久。但是,一个人总不可能真的在这种人情社会之中完全孤立地生活下去而丝毫不去考虑各方的想法和意见。因此他想着,赴约一次,然后在对方面前表示出自己不适合相亲的缺点——比如脾气死硬态度冷淡粗鲁无礼不知变通之类的——之后,说不定四周汹涌的舆论(?)氛围就能够好好地降一降温,给他一些喘息之机。
他打算得很不错。但是他实在是低估了那些人安排他的决心(雾!)。
拖延了数年之后,他并没有想到那些热情的前辈、上司、身处高位的友人们最终推出来的,是一位棘手至极的女性。
他事先想像了一下那位相亲的对象应该是如何的。但是依照他旁观其他同僚被安排的相亲的那些经验来看,对方往往都是一些性格温顺随和的、优秀的贤妻良母型女性。因此他自己这一次也以为会遇上一位相同的女性。
结果他遇上的是个大/麻烦。
不但长相和那位早已化为灰烬的、永在他心中的女人十分相似,执拗起来百折不挠的脾气也差不多。
那一夜的光线并没有好到让他对她的那张脸上所有的细节都能看清的地步,但他看清了她的眉尾没有那个小小的伤痕,皮肤光洁无比。因此他最终作出了判定,认为这个女人只是那些热心得过了头的亲友们几经寻觅、综合考虑之后推出的高仿版(?),以为只靠着一张高度相似的脸孔就能够让他轻易投降,放弃原则,点头同意。
他当然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于是他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可是没过几天她就大中午地跑来给他送便当了,并且堂而皇之地顶着他的“相亲对象”这一头衔,理直气壮地在他和他的同事们面前出现。
在正午的日光下仔细一看,倒也能发现她的长相里和清原雪叶不太一样的细部——认真说起来,她和清原雪叶有大约八分相似,但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化着精致的妆容,他曾十分介意的眉尾被眉笔仔细地勾勒好,而且看上去眼眶的线条似乎更深些,鼻梁的宽度好像也更细一点点——
他当然不会想到那一切都是完全出自于神奇的化妆品绝妙的上妆效果。只需要在鼻翼两侧刷上简单的阴影就能够在视觉上缩窄鼻梁,眼眶的线条也可以用眼影来额外强调……
总之,内藤胜人——不,土方岁三——觉得这个和清原雪叶只有八分像,脸上还经常涂得压根看不出妆容底下真正的脸孔的女人,简直麻烦透顶。
当她第一次在中午时分来访的时候,土方只觉得头顶上差点气得冒烟。
她借着横坂的面子把他叫了出来,并且还趁他不在的时候从横坂那里套出了很多内幕故事——然后立刻拿来威胁他,比如“假如我去拜访山川君的时候因为内藤君的无情而嚎哭起来的话,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吧?”,或者“我并没有在图谋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想和您把那天没能吃完的一餐完成一下,找回一点颜面和自尊心而已,即使是这样也不行吗?”——
土方已经使出了他的拒绝三连————然而那位难缠的老小姐对之以难缠三连:。
……也就是说,厚着脸皮对土方的冷淡拒绝态度加以无视,声称一起吃个便当就是她最后的请求之类的,否则就要回复充满期待的相亲介绍人说这次相亲十分成功,她很期待嫁给他——
总之,在她的软硬兼施之下,土方悻悻地发现自己坐在马路对面的一片空地上,身旁铺开的一块花布上摆开着三层豪华初回版特许限定之巨大便当(大雾!),隔着那个摆开的便当盒坐着的则是那位难缠的老小姐。
他怀疑地问道:“……真的吃完就走?”
泉小姐朝着他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
“当然。绝对不会害您耽误午后的工作。”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土方无奈又烦躁地仰头向天吐出一口气。
“……那就赶快吃吧!”他粗声说道,伸手拿起一个寿司,连里面包的是什么都没看,就一下塞进嘴里。
……结果他不耐烦地嚼了几下之后,那种怒气冲冲、势头正猛的咀嚼方式陡然一顿!
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慢慢开始蠕动下颌,继续嚼着——但是这一次,他咀嚼得显然比刚才慢得多,还偶尔用舌头顶起口中的食物,仿佛是在仔细品味着食物的味道。
那副认真的样子和他脸颊上偶尔隐约鼓起的部分形成了奇妙的对照,没来由地让坐在他身旁的那位棘手的老小姐——没错,就是柳泉——一瞬间险些笑出来,慌忙咬住舌尖才忍回去那一阵有害的笑意。
好可爱啊,副长——
假如放在以前,有人对她说有朝一日她会觉得一个中年老鳏夫可爱得不得了,她一定会觉得对方的脑袋该控控水了——可是现在,她却真切地觉得,副长真的是超绝无敌可爱!与年龄无关!与他那“鬼之副长”的名声也无关!
因为他那种之前还炸着毛、警惕得不得了的态度,和现在这种谨慎地品味着口中的食物味道、脸颊上一鼓一鼓地像是只过冬的松鼠,自己却浑然不知的表情,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简直让柳泉嗷地一声想要立刻跳起来不顾场合地抱住他,在他脸上一顿乱亲!(喂!)
可是现在,她只能勉强压抑住自己内心捧脸尖叫着“副长真是萌炸了!萌炸了!超想现在就扑上去!!!”的小人儿,一本正经地装作没有看到副长谨慎地品尝寿司的模样,自己也从摆开的便当盒里随手也拈起一个寿司,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您觉得怎么样?”她依旧目视前方,语调平静地问道。
土方犹豫了一下。
“嘛,还不错……”他不甚情愿(?)似的答道。脸颊又蠕动了几下之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问道:“……这个,是您做的吗?”
柳泉在心内暗笑了一声。
哇哦,这么快就吃出来了吗。
“是的。”她若无其事似的答道。
“我想着亲手做的便当,会比较容易表达诚意呢~”
土方:“……”
他听了她的回答,并没有惊讶得立刻追问她,也没有惊喜得跳起来。他只是沉默着,又回手拿起同样的一个寿司,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然后,他说道:“……我也曾经认识一个人,喜欢在做寿司的时候,往里面加进很多在别人看来根本不搭配的材料……”
柳泉再度在心里一笑。
当然啊,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吗?”她漫应道,忽然用极为无害的语气,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内藤先生觉得我的手艺怎么样?可以比得上您的那位故人吗?”
土方:!!!
他猝不及防,呛咳起来。
“咳咳咳……”
柳泉及时回身,变戏法似的给他递上一杯还有余温的茶。
“哎啊,吓了您一跳吗?”她弯起眼眉,虽然语气里充满了歉意,但狡黠眯起的眼眸深处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充满了促狭之意。
土方:“……”
他好不容易忍下了那一阵呛咳,一口气把那杯茶都灌了下去,才猛地转身盯着坐在自己旁边——当然,中间还隔着摊开的便当盒,有一点距离——的那个女人,脸色不怎么好看。
那个女人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也很自然地转过脸来直视着他,温顺地含笑道歉:“抱歉啊,问了奇怪的问题——我只是太好奇了,毕竟随心所欲地做寿司,似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还没有遇见过其他人也喜欢使用这种方式呢——”
土方:“……”
他狠狠地盯着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他好像忍回了那种冲动,只是沙哑着嗓子问道:“……你做的这种寿司,有名字吗?”
那个女人似乎怔了一下,就好像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他怒火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就这么偃旗息鼓了一样;她顿了一下,回答道:“加州卷。”
土方:“加……加什么??”
她回答的那个名词发音太过拗口,土方起初险些以为她随便拼凑了一下音节就组成了一个词来故意为难他。不过她却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放慢了语速又说了一遍:“……加州卷。”
土方:“哦……”
副长好像一时间有点无话可说,刚才的怒气冲冲似乎也因为找不到出口而蓦地消散了一多半;他这种又是困惑、又是受挫的神色从前可并不多见,柳泉又不厚道地有点想笑了。
于是她也就顺从着自己的那种有害的冲动,朝着他咧嘴一笑。
“……嘛,反正是我胡乱编造的名字,不必在意。”她好心地替副长解了个围。
真正的加州卷在一百年后才能出现,就这么剽窃了人家寿司大师傅的创造发明,她也有些心虚呢。
假如不是为了微妙地暗示副长一下,今天她是不会做这种寿司的。
她以前在做寿司的时候就很喜欢抓到什么就往米饭里卷什么,在箱馆深山隐居的那些日子里,她甚至还做过野果寿司——顾名思义就是把不知名但很好吃的野果切成丁,卷成寿司——以及烤小鸟寿司,也就是把烤得很好的野鸟肉切成适当的大小,卷成寿司。
那个时候副长当然也说过,什么人会把这种别人不会往米饭里卷的食材都做成寿司啊?!
但是柳泉笑嘻嘻地回答:没有人会这么做就更好了——说明我是独一无二的人嘛,对不对?
时至今天,那段记忆几乎已经要在脑海里模糊得看不出痕迹;但是在她思考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把副长撩得满头问号满心疑惑”这个奇怪的命题的时候,却突然蹦了出来,提醒了她。
所以,出门之前当她在厨房里卷寿司的时候,可是一边卷一边嗤嗤地笑着,想像着副长时隔多年再次吃到这种完全不讲理的做法,会怎么样——
现在,她不得不说,真是值回票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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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3日:
因为副长现在这个职业是我临时想的,也就是说,写大纲的时候还完全没想到
所以临时查了一下资料,可能很不全面,有bug的话欢迎大家帮忙捕捉w
东京裁判所,就是后来的东京地方裁判所(地方法院),当然要到1947年才改名为地方裁判所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啦,作为背景也不会经常出现的hhh
基本上主要的剧情还是妹子怎么作怪!【喂!
下次更新:明天晚上之前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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