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地,这种感想——或者说,这种体认——是面前这个年轻姑娘带给他的。
想到这里,他慢慢收住了笑声,只有不再像刚刚那么紧绷的表情,还证明着他因为这种体悟而骤然轻松许多的心情——即使她是萨摩的密使,还把他当作人质劫持而一起出逃,也不能磨灭这种愉快感。
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抬起头看了看黑暗的夜空。
果然,夜空中无星无月,空气中开始带着一丝潮湿的水汽。逐渐加大的风势把土方手中提着的那盏风灯灯罩内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
“在下雨之前,最好找到一个地方躲雨。”他反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她看上去十分惊讶。
“诶?!”她脱口而出,“你不盼着我被抓住吗?!我可是劫持了你的人哎?!”
土方默了一瞬,险些被她的直言不讳气笑。
“我为什么要盼着你被抓住?”他反问道,开始举高了风灯,四下照着,试图在大雨来临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地点避风躲雨。
“……虽然你是萨摩派来的密使,但既然你已经和西乡大人反目成仇了,对我们来说也就没那么大的危害了。再说……我还没到那种盼着抓住一个女人,就能立下多大的功劳、打败萨摩的地步。”他淡淡地补充道,终于大致确定了一个方位,迈开大步径直走下山道,钻入道旁的密林中。
他拨开林间疯长的枝叶和灌木,举高手中的风灯照着前路,艰难地一边走着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跟上。假如在这黑暗的山中失散了的话,那么你一定要让我当人质的意义就消失了吧?”
这几句话似乎成功地噎住了她。他没再听到她口才流畅、歪理百出的辩解,于是他稍微满意了一些,勾起唇角,更加用力地迈出大步,踩断那些植物蔓生的低矮枝条,在灌木丛中生生辟出一条路来。
雨滴开始落下。幸好他们已经进入了树林,雨滴大多数只是落在茂密的树冠上,然后被枝叶挡住。即使这样土方也迅速提高了警觉,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更大更猛了一些,很快就来到一处巨石下方。
那里只是几块巨大的石头堆在一起,下方天然形成了一处小小的隙缝,钻进去之后四周都是石头,很不容易被发现,却是绝好的隐蔽场所。
土方走到近前、看清地形的时候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苦笑着说了一句“这可真是……要是在这里躲雨的话,那些家伙今晚是不太可能找到我们啦。”
他本着客观的想法评价了一下,倒也没什么觉得后悔的,举高风灯替她照亮,然后回身对她说道“快钻进去吧,这雨越来越大啦——”
他的声音骤然卡在了半空,然后化为乌有。
因为他的视线随着这个回身,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这一下他看清了她此刻的外形——那件肌襦袢的表面被雨滴打湿,虽然衣料尚未被浸透,但也贴在了她的身上;在风灯摇曳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她身体的曲线被勾勒得若隐若现。
他吓了一跳。
“搞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就敢在黑夜里跑进山中……真的不怕死吗……”他立刻转开视线盯着别处,嘴里嘟嘟哝哝地随口抱怨着,移开风灯照着缝隙的入口,语气不太好地又命令了一句“快点钻进去!想冻死吗!”
很奇怪地,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开口了,只是沉默着听从他的指示;此刻听了他口气不太好的命令,也并没抗辩什么,而是几步上前,一低头就从那个小小的入口躬身钻进了石堆的缝隙里。
天际又哗啦响过一道炸雷,闪电的电光把半个天空都照得雪亮。
土方趁着这个机会也一弯腰随后钻进了石堆的缝隙中——他可没有那种死板到不知变通的礼节要遵守,事急从权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他可不想自己冻死在山中,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是他一钻进石缝就感受到了一阵命运的嘲弄——那个缝隙并不大,并且还四面透风,两个人之间稍微分出一点距离来,就会有一个人的身体部分淋到雨;他们不得不挨着肩膀坐下来,才算勉强避开风雨的侵袭。
土方找了个不会被风雨影响的小小角落放下那盏风灯,犹豫了片刻,动手脱下了自己的那件军服上衣,递到那位九条小姐的面前。
感受到她讶然地抬起视线来看着自己,土方突然觉得一阵又窘又恼怒。
“……看什么?!”他的语气听上去更糟糕了,似乎当年名震京都的“鬼之副长”习惯使用的那种语气都要回炉了。
“假如你觉得穿那么一件衣服就能活过这个夜晚的话就大错特错了!还想活命的话就赶快把它穿上!”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对方毫无反应。
土方本来已经因为尴尬而把视线转开了,结果那边静寂无声,他不得不又把视线转回来。
结果这一下就看到了她微张着嘴,呆呆的模样。
土方“……”
啊,作出那么一副愚蠢的脸是要做什
么呢。明明刚才在营地内劫持西乡从道的时候不是又狡猾又敏捷的吗?!看着他那个护卫一脸血地跌跌撞撞奔出来、连手铳都几乎拿不稳了的状态,说这事不是她做的,谁会相信啊?!
可是,刚才那个狡狯如狐、还有点心黑手辣的姑娘,现在睁圆了双眼,呆呆地瞪着他伸手递到她面前的那件已经不怎么新了的军服上衣,笨拙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窝被猎人刨了的兔子,又震惊、又茫然,仿佛受了很大的震撼,不知道何去何从一样——
“……啊,果然是疯了吧?”土方不自在地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略带一点不耐地又把那件上衣往她面前递近了一些。
“干吗那副表情?……我才是那个倒霉的人质吧。”他抱怨似的嘟哝了两句,满脸“啧真是太麻烦了”的烦躁表情,追加解释了一句。“虽然旧了一点,但刚好昨天才洗过一次——”
他的声音乍然又卡了壳。因为他想起了这件衣服昨天是谁来收走去洗涤的。
当然不是她。自从她正式开始招待西乡从道之后,已经不到他们这边的长屋来帮忙了。
昨天来收脏衣服的洗衣妇,就是那天拜托她帮忙的阿久。
土方也说不清为什么那天之后他还特意问了同袍那群洗衣妇里谁是阿久,也许只是想知道一下胆敢使唤她的村妇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看上去就胆大包天吧——
果然,那个阿久看上去就很爽利又外向,十分健谈,也不像其他附近来帮忙的村妇一般胆怯,大着嗓门说话,震得他的脑壳嗡嗡疼。
阿久的手脚也很麻利,很快就送回来了洗好的军服——正是他今晚巡夜时穿的这一套。
想到这里,土方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直接把那件上衣兜头兜脸地往那位九条小姐脸上一抛。
“我还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恶劣爱好。”他语气生硬地说道,撇开脸不再看她。
他听到自己的右方,那个人沉默了一霎,然后窸窸窣窣地动手把罩在自己头上的那件上衣扯了下来,不知又做了什么,她忽然又朝着他挨了过来,身上那件表面浸着雨珠的肌襦袢一下子就碰到了他的衬衫上。
土方!!!
他惊得险些下意识跳起来——真的要是那么做了就糟糕了,一定会撞上头顶的石头——然而右方伸过来的一只五指纤长又有力的手,及时扣住了他的右臂,阻止了他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作。
“……我们,一起披着吧?”他听见她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在大雨噼里啪啦砸落在石头上的噪声里,她的话音居然意外地清晰。
土方“……”
他的脑袋嗡了一下才记起要拒绝。
“不……你自己穿着就行。我可没有和女人披同一件衣服的爱好……”
结果他还没说完,就听到她轻声地笑了起来。
那种笑声并不像是今晚稍早前她挟持着西乡从道威胁他时所发出的轻蔑的哼笑声,而是一种温柔又感到惊讶和有趣的笑声,不显得多么冒犯,倒像是莫名地带着一种吸引人的意味。
土方立即挺直了背脊。
啊……大意了!像她们这样的游女,应该是即使笑声都是训练有素的!怎么笑能够达到怎样的效果、表达怎样的情绪,她们统统都谙熟于心!
他正想着要板起脸来严厉地说两句话回击,就听到她慢慢停止了笑声,语调更加平缓温柔了。
“内藤先生,真是个自律的人啊。”她说。
“……这样的好男子,现在可真的不多见了……是为了家乡的夫人吗?”
土方?!
她在……说什么?!什么……“家乡的夫人”?!
而且,她这是在套他的话吗?一个萨摩的密探想知道关于他家乡的夫人的事?!假如她问他几句关于西乡从道的事,他还不会这么惊讶;甚至是问几句他们最近操练的日常,都算得上是有点价值的情报,可是……问他家乡的夫人?!他家乡有没有夫人,他家乡的夫人是怎么样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值得她这么郑重其事地探问?!
土方觉得自己又是恼怒、又是迷茫,脑袋里那种嗡嗡的杂音更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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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1日
副长莫挨老子!【不
警告!从现在开始我要写好多好多陈腐的套路了!特别狗血特别雷!
要是逻辑死的话那就让它死了吧【你够
下次更新大概还是明天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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