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吻有些平淡,但语调背后蕴藏着的气势却好像根本没有刻意敛起、而是完全外放了出来,仿佛想要以这种不容置疑的态度,一开始就让对方顺服于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似的。
柳泉
她惊讶万分,瞪圆了双眼,整个人都好像暂时中了石化咒一样呆住了。
看着她那副笨拙的样子,宗像礼司在屏幕的那一边却并没有生气仿佛从她愚蠢的表情之后读出了某种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而感到满意,他再度含笑开口了。
“嗯信雅,不要从一开始就放弃我啊。”
柳泉
这句熟悉的台词犹如一道闪电般,劈进她因为他意外的话语而变得僵滞的意识中,把她从那种有些不真切的混沌状态之下带离,让她的理智重新回笼了。
“宗像前辈”她又叫了他一声,刚想说“对不起我不能去你那里,但是你要不要来我这里呢”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房门重新被开启的咔哒声,紧接着,靴底轻叩地面的嗒嗒声就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宗像礼司好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对这种“重要的通话一再被不识趣的部下打扰”的状况感到无奈且不悦似的,重整了一下表情,拿出那副与“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室长”相符的神态来,抬起头直面来人,和蔼地询问道“淡岛君是什么事”
然后,他的副手淡岛世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室长,总理发来了会谈的邀请。关于德累斯顿石板被毁之后、全世界各处仍旧保有超能力的权外者的管辖及处置等一系列问题,务必想和您洽谈。”她以一种严肃的、报告公事的口吻说道。
“另外,非时院那边也传来消息,有某些大人物通过非时院的关系与您联络,想务必和您当面深入商谈总理大臣改选的问题与时机”
柳泉
她当然知道“非时院”就是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的氏族名称。虽然一开始她不知道现在国常路大觉有没有过世,但推断一下就可以猜到,既然有什么大人物要通过黄金氏族和宗像礼司联络,打算商谈总理大臣改选的问题而不是直接和地位崇高、身为御前大人的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商谈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也就说明黄金之王这个时候至少是无法履职的状态,所以原来本应由他来负责和决定的重要事宜,都已经转到了宗像礼司的手里
突然,那位威严的老人很久以前说过的话语,又从她的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
年轻人就是要具有这种稳重的姿态,才能让人放心把这个国家交到你们手里啊。
屏幕里,淡岛世理还在问着
“您意下如何,室长”
宗像礼司沉吟了两秒钟,微微颔首,答道“嗯。你跟他们去安排会面时间吧。现存权外者的管辖问题,与撤换总理大臣之事并不矛盾。但是,通过非时院的会面,谨记不要走露任何风声。”
他很快就迅速作出了一连串指示,淡岛世理也利落地应声,似乎立刻就在脑中迅速记住了青之王所吩咐的每一个字。
只有坐在屏幕这一端的柳泉,还保持着之前那种呆呆的神态,紧盯着光屏上宗像礼司发出一连串指令和安排的样子,大脑里陷入了一片彻底的混乱。
系统菌曾经说过,当初的k世界,选择宗像礼司的个人线入手,是因为在那篇建构起那个子世界的同人原作里,作者菌选择的男主角,就是宗像礼司。虽然原作因为写得过苏而丧失了稳定性,但是,那个世界的开始,仍然是因为作者菌想要以宗像礼司为男主角来建构起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完整的世界。
换言之,那个子世界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宗像礼司,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在那篇同人原作里,即使一个字都不去描写小白君或者周防尊,也没有关系。因为那篇原作那个子世界的基础,是宗像礼司。只有他纵贯原作全文,支撑着剧情的起承转合,直到endg就像现在的他,支撑着德累斯顿石板消失后的一片乱局中的这个世界一样。
可是现在,她打算在做的是怎样的事抽取那个子世界赖以建立和存在的基础,最重要的支柱吗那么丧失了这样一个最重要的人物作为支撑,那个世界会怎么样被留在那个世界里的人们,又会怎么样
柳泉悚然而惊。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藤泽庄司的真正意图。
这是最终的考验。
考验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世界这么多胜利之后,是否也忘记了初心,被甜美的胜利和自身的强大所迷惑,误以为自己可以不加思考地怼天怼地、也不用担心会受到惩罚;因为她就是那个有权利也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以及存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要取决于她的意愿和抉择。
这样的人,自以为是到了极点、以为自己有资格让整个世界罔顾法理与规则、按照自己的意愿运行的人,才是最该被抽取的玛丽苏啊,是吧
柳泉看着自己交握着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十指慢慢地绞紧,用力得手背的肌肤都泛白了。
可是能够和面前这个人真正重逢的机会,就在自己眼前,唾手可得
这是,经历了那么多世界的辗转与努力,经历了那么多年漫长的时光,即使咬着牙、流着泪,忍受伤害、无视伤口,背负着愧疚与苦痛,也要一直前行的,难以言表的旅程之后,第一次,她面前有着这么一个机会,能够重新触碰到自己曾经遇到过的、对自己影响最深刻的人
尤其是,在他办公室的墙上挂着的那幅拼图,以及他刚刚话语里提及的那幅未完成的拼图,都已经说明了他对她仍旧怀着和从前一样美好的、深刻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沉溺的感情。
即使他现在已经成为了那个世界真正的支柱成为了即使不依赖同人原作的男主设定,在那个世界里也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也是一样。
时间的流逝,地位的改变,没能带走那些她当初断然留在超苇中学园青部活动室里的最美好的事物,反而在多年以后,以这样一种令人简直难以拒绝的方式,重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只要她伸出手去,仿佛就能够触及,能够捕捉,能够牢牢抓住不再失去。
柳泉的鼻尖突然狠狠一酸,泪光瞬间就涌上了眼眶。
屏幕里,也许是宗像礼司刚刚下了什么有点令人难以理解的指令,淡岛世理的语气有点犹疑。
“那么,至少请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然后,是宗像礼司的声音。强大,沉着,稳定,镇静,不容置疑,仿佛他所陈述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大义,都是真理。
“这是因为,唯有这样,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才能够以和平的方式延续和发展下去。这是对大多数人最有益处的选择。相比之下,对我个人的一点妨害微不足道。”
即使隔着一道光屏,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充满了令人信服且崇仰的威严。
“拥有力量之人,必须承担起这份力量。”
“支撑着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在合乎秩序的方式之下前进,这就是我身为青之王的使命。即使现在没有了石板、没有了圣域、没有了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的眉目沉凝下来,仿佛隔着那道光屏,他与她的目光相遇了。
“这就是我的大义。”他说。
柳泉
不知为何,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或许是因为,在这一刻,虽然并没有对他说过任何有关于藤泽庄司所提到的建议到这个世界来,作为她的同僚与她并肩奋斗她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宗像礼司,是不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即使放弃自己旧有的世界、到这里来,意味着他能够来她身边,与她重聚。
或许是通过光屏的投影,发觉了她神色有异,宗像礼司并没有再对淡岛世理作更多指示,而是很快让她下去了。
柳泉并不知道在这段短暂的工作汇报过程中,淡岛世理有没有发现投影里的那个人是她。但是现在,这仿佛也不重要了。
淡岛世理关上门之后,宗像礼司默了两秒钟,才重新开口,问道
“信雅,出了什么事”
柳泉还没有开口,就感觉泪水从眼眶中扑了出来。为了勉强压抑下那一波汹涌澎湃的泪意,她忍耐得浑身微微发抖了。
她数度试着开口,最终发出声音来的时候,才发现嗓音沙哑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我,不能去你那里对不起。”
桌上的球形计时器还在慢慢地一秒一秒倒计时,她必须长话短说。
而且,千言万语,在已经得出了最终结论的时候,显得是那么地苍白而无能为力,完全无法缩短他们两人之间的一点距离。
宗像礼司露出了一点错愕的神色,就仿佛他原本已经成竹在胸、认为她和他一样怀有着相同的感情期待着重逢,然而他的感觉与构想却突然被全盘推翻一样。
“为什么”短暂的惊愕之后,他沉声简短地问道。
柳泉深吸了一口气。
她拿不定主意在宗像礼司不会同意前来这个世界以后,她还是不是有权限把整个世界的真相告知他。犹豫了一秒钟之后,她决定采用一种更有说服力的解释。
“在弑王之后,我被甩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而具有说服力。
“这是我作为普通权外者而强行弑王,所必须接受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