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大厅里果然摆上了丰盛的料理。
虽然说着“我会做些拿手的料理来款待大家哟”,但最终女审神者做出来的料理,只有一种。
饭团。
她做了多种多样的馅料,味道和卖相全都上佳,看上去简直像是在炫技但是,为了炫技的话为什么要选择饭团这种朴素又简单到了极点的料理呢,大家好像谁都猜不透。
不过,这顿晚宴还是进行得非常愉快的至少从表面上来说。
本丸的现任审神者清原雪叶仍然坐在最高的主座上。而这座本丸的建立者五条瞳,则在下首鹤丸国永的座位旁,为她特设了一席。
起初,席间的气氛还稍微有些僵硬。但随着宴会的进行,酒喝得多起来,看到现任的审神者表情轻松,笑眯眯地望着大家,于是大家也就渐渐放开了。
有人谈笑,有人划拳,有人玩着小游戏,还有人确切地说,是喝高了的次郎太刀居然拿一根筷子敲着酒杯,哼起了歌来。
“今日思绪千千万,翩翩起舞如秋蝶。”
原来是一首都都逸。
坐在主座上的清原雪叶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说到都都逸,她当然条件反射地就会想起那个寒鸦乱飞的黑夜,西本愿寺大殿在昏昧的月光下投在地上的檐影;那时,那个傲慢的西鬼之大将风间千景,肆意炫耀了一番自己非人的武力值之后,却向着她递出一封信,说那是他的一个友人要送给她的。
当她展开那张纸,只看到一行潦草的字迹。从那虚软无力的笔锋间,她几乎能够看出执笔者写下这行都都逸的时候,身体是糟糕到了怎样的地步。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那个世界,现在距离她也已经很远了。
三千世界,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她的目光不由得变深了一些,若有所思地斜斜投在自己眼前的地面上。
这个时候,她听到次郎又换了一首,继续拖长了调子哼唱着
“心有灵犀一点通,归后咫尺如天中。”
她不由得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幸好啊幸好,次郎还没有唱出那一年在京都的死巷里,高杉在楼上唱过的那首都都逸。那就太煞风景了,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吉祥之兆。
相逢去,去相逢,哭哭笑笑皆无踪。末了野风与秋风,一期一会别离中。
正当她想到“一期一会”这个字眼的时候,门外忽然咚咚咚跑进来一只狐之助。
它应该就是午后前来传讯的那一位,因为它径直跑到柳泉的面前,仰起头来,还是用那种敬慕的语气说道“审神者大人,夜安”
柳泉“”
她不得不立刻在脸上挂起一个营业性大雾的笑容来,笑眯眯地说道“辛苦了。你今日之内第二次拜访此处,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啊”
狐之助一本正经地说道“奉藤泽大人之命,请审神者大人您明天早上十时到新成立的非现世界管理局本部大楼报到,进行现阶段述职,并商讨未来的计划。新大楼的传送坐标,稍后会直接在传送阵上为您设定。请您务必准时出席”
它的话音一落,大厅内的空气为之一滞。
多数以成年人姿态显形的刀剑付丧神们都停止了手中正在进行之事正在用餐的放下了筷子,正在谈话的停止了交谈,正在饮酒的放下了酒杯齐齐把目光投向主座上的清原雪叶。
小短刀们大多数正在玩闹,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压得也差不多立即停止了动作,呆呆地一同转头看向本丸的现任审神者。
就在这种几乎要压迫得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变得粘稠有如实质一般的气氛里,清原雪叶忽然翘起唇角。
然而,她的双眼深处却毫无笑意。
她歪着头,用右手支着一侧的脸颊,慢慢地应道“是吗。”
狐之助有些困惑,也察觉到了这座大厅里气氛不对;它歪了一下头,声音也不再那么确定了。
“审神者大人”
它的这一声呼唤仿若突然解除了什么令人窒息的魔法一般,清原雪叶忽然弯起眼眉,笑了。
“啊,我知道了。”她坐直身躯,右手朝着它十分随意地挥了挥。
“会去的。”她说,“就这么告诉藤泽君吧。”
狐之助应了一声,好像觉得满腹疑问似的,但又不好继续再问,犹豫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经得到了审神者的回复、应该立刻回去复命的天性占了上风,它向女审神者道了声别,转身又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个小插曲好像彻底让本丸的现任审神者感到了一阵兴味索然。没再逗留多久,她就以“明天一大早还要出门真是太讨厌了所以为了不迟到我最好还是现在就去休息吧”为理由,提早退席了。
不过她也并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钻进审神者专用浴池,痛痛快快泡了个澡。甚至在泡澡的时候,她还用口哨吹起了小曲,听上去惬意极了。
没人知道,那首歌是她在回归“无尽殿堂”的时候,那短暂的几天假期中,从看过的投影之中学会的歌。
是现世的人们,写给土方的歌。
最后的一页
若是能与你一起续写
温柔的光亮
也能让我感到耀眼
生命之初爱已满溢
光辉维系你我
愉悦高歌我们的故事将流传于世
从战斗中幸存
不断寻找属于自己的光芒
从浴池出来,由于本丸现在还是夏日景趣、温度十分适宜,因此柳泉只是随意地穿了t恤和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半湿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她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用一条毛巾擦着头发。
她脚步轻快,居然还继续哼着那首歌未完的部分。
仰望璀璨夜空中浮现的星辰
回想起了美好的时光
那微小的星屑
就是我追忆的彼方
何时才能更加拥有
或许是因为她泡了太久时间,此刻的本丸已经安静下来。
其实她在泡澡的途中,也曾经听到大家从不远处的公共大浴池出来,纷乱的脚步声响在外边的长廊上;但是她一点也不想那时候就出去面对他们。
不过,假如她一个人在审神者专用浴室里窝了很久,还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声响的话,有些细心的刀剑们会担忧的吧。正是因为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才故意选在那个时候开始哼歌的。
等到外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一段时间,她觉得这应该代表着大家都洗完澡各自回房间休息了,才施施然从自己的浴室出去。
然而她刚哼到下一句“时光无情地涂改着明天全部都会被夺去的吧”,转过一个转角,就赫然发现,一期一振穿着一袭浴衣,双手抄在袖中,正背靠着长廊上的一根廊柱,就站在那里
柳泉愕然地停下了脚步。
“一期君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其实这是明知故问。一期一振并没有夜游的习惯,此时站在这里,分明是在等她。
果然,看到了她出现在转角处,并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一期一振顿了一下,站直身子,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并停在她的面前。
柳泉眨了眨眼睛。
“是来表达对我的安慰的吗。啊,一期君果然很可靠呢”她笑了起来。
然而,一期一振却没有笑。
“我并不是来安慰您的。”他清亮的声音在静夜之中响起,“因为您本来就是这座本丸的统率者啊。”
柳泉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变成了苦笑。
“这么说也可以吗别忘了,一期君也好,本丸的绝大多数刀剑也好,都是瞳小姐召唤至现世的哟”
一期一振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面露不解之色。
“是这样没错然而,现在这里的主人,是您啊”他说。
“即使大家表现得比平常更加激动些那也只是因为和瞳小姐久别重逢而已。毕竟,当初大家都以为一去不回的瞳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柳泉点点头。
“但是,现在她回来了。”她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视线从一期一振的脸上移开,向下落到长廊的地面上。
“你们曾经为了得回她而抗争过那么久甚至赶走了好几任继任者就连我当初来到此地,也是因为除了我之外,时之政府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接任了。”她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似的又轻轻一颔首。
“我虽然对自己的魅力多少还有点自信但也不敢擅自去和这座本丸的建立者相比啊”她又恢复了平常那种半开玩笑的轻松态度,说道。
“毕竟,白月光和白米饭,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世界里,那位名为neko的猫系少女,曾经说过的吧。
说她像美味的米饭做成的饭团。
然而再美味,米饭也只能是米饭,可以做成饭团,却怎么也不可能成为月亮的。
一期一振“什么”
他很明显没有t到这个梗。但是柳泉好像并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而是朝着他微微一点头,就打算离开这里,回房间去。
她绕过他,往前走了几步这在从前几乎是不会发生的事情。
忽然,一期一振猛然转过身。
“雪叶君”他喊道。
柳泉的脚步再度停住了。她惊讶地转过头去,望着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坚定、就像个真正的王子一样的粟田口家的长男。
一期一振顿了一下,仿佛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接下去的话说出口。不过很快,他就作出了决定。
“请请留下来”他大声喊道。
柳泉
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句话脱口而出,却仿佛破除了一期一振内心中最后一点谨慎自抑的魔障似的;他注视着她的面容,表情恳切,目光清直。
“请留下来。这里,是您的本丸啊”他语调诚挚地说道。
柳泉并没有回答,而是就那么半侧过身子,久久地回视着他。
夏夜的温润月光照进庭院,穿过廊下,斜斜投在俊美温柔的青年身上,为他俊朗的侧影镶上了一层银边。
可惜,他是个过于温柔的好哥哥啊。即使他本人对五条瞳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期待,然而他的弟弟药研,可是当初为了维护五条瞳,而被时之政府碎刀的啊这样还不够表达那种深刻的崇仰与恋慕吗
最后,她终于慢慢一勾唇角,说道“是啊。”
是啊。暂时,在名义上,她还是这里的主人。不过这种微末的技术性小问题,很快就可以得到解决的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吧不会像当初拼了命想要得回瞳那样地拼命想要得回她因为这里,原本就是瞳所建立的地方啊,她想要重回此地,是天经地义之事,同样也占着大义的名分,并没有什么可以争论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京都街头的死巷里,二楼的窗户在她头顶打开,高杉倚在窗边吟唱着的那首都都逸的歌词,忽然浮现在她脑海里。
或许是因为“一期一振”这个名字引起了她的合理联想吧。
“末了野风与秋风,一期一会别离中”她模模糊糊、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一期一振愣住了。
“您说什么”他用一种非常震惊、嗓子近乎破音的奇怪语调反问道。
柳泉眨了眨眼睛,笑了一笑。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最后一次和高杉君见面的时候,他吟唱的那首都都逸。”
一期一振“您说的高杉君,难道是”
柳泉笑着点了点头。
“?G是呀。就是陆奥守君前主人的好友,奇兵队总督,那个高杉君呀。”她说。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我不是这里的人。即使不会重新回到那个时代去,也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她的目光随着声音一道低下去,掠过一期一振英俊的面容,落到廊外洒满月光的庭院中。
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了刚刚她哼唱着的歌里,接下去的歌词。
最后一页
就用你的名字作为装饰吧
这的确是曾在这世上生存过的证据
找不到出口的痛苦
一边背负着还在用自己的双脚继续向前
那是对我们来说
曾唯一残存着的
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