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有片刻的静默。然后,他仿佛被什么惊醒了一样,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眼皮,瞥了她一眼。
“哦。”他说,“都隔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没有在战场上遇到另外一振髭切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微妙的嘲笑意味,但那种意味听上去并不让人觉得有多么冒犯,反而有种迷人之感在不动声色之间随意撩的本事,这个人显然已经修炼到了极限。
经历过了这么多世界、这么漫长的时光,她当然也不再是新手村那个初出茅庐、就连别人的好意都迟疑着不敢接受的小姑娘。假如她愿意的话,也可以和他对上两句反撩的台词,因为她知道他想听到的是什么
她可以说“可惜那些人都不是你”,也可以说“可是我就喜欢你啊”,还可以说“你弟弟还傻傻地在本丸等着你找出净化自己的方法,然后回去和他团聚呢,你不是答应过他的吗”。
然而,轻飘飘的、不负责任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够抵得过他今晚在这个房间门前死守了这么久,还险些碎刀的情谊吗。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冲着他咧嘴一笑。
随着那个显得有点愚蠢的笑容缓缓在她脸上展开,她身上先前那种身为优秀审神者的锐利,以及统率本丸已久而淬炼出的某种高高在上的凛然感,忽然全部都消失了。现在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只是一个普通的、随和的,因为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友人而感到开心的年轻姑娘而已。
然后,她说“既然我第一个遇见的是你,那么我就要带你回去。”
“并不是没有遇见过别的髭切,然而很不幸的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经遇见过髭切了。”
她面前那个浑身还缭绕着隐约的黑气、仿佛浑身已经脱力的青年,闻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好像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这种话似的,表情有点震惊,因而滑稽似的咧了咧嘴,那颗小虎牙在薄唇间若隐若现地闪了一下。
“可是,我还没找到彻底净化自己的方法呢。”他轻描淡写似的说道,甚至脸带无奈地在她面前摊开了双手,示意她好好打量一下他糟糕透顶的外形以及手中那柄同样糟糕透顶的本体刀。
“而且我这个暗堕的付丧神,还在时之政府的本部大楼里,和他们的人战斗了一整夜”他这么平淡地叙述着,随着这句对事实的陈述说出口,他的内心也好像有某个塞子被猛然拔起一样。
他翘起了唇角,那颗小虎牙探了出来,让他一瞬间看上去竟然有种孩子气一般的天真;但下一秒钟他的目光就沉了沉,身上的气势霎那间就又转换成了成年人一般的高深莫测那两种相互矛盾、截然不同的印象在他身上无缝切换,居然不让人感到有任何违和感。
也许,这就是他独特的魅力之所在吧。
髭切笑眯眯地朝着女审神者眨了眨眼睛。虽然在长久的战斗之后他感到身体虚弱不堪,气力也差不多都要流失殆尽;但反将她一军的感觉意外地很不错,他脸上的笑意因此更加深了一点。
“而你这样优秀的审神者还扬言要把我带回本丸去。”他做作似的呶起了嘴,啧啧感叹了两声。
“啧啧,时之政府能够容忍您这样公然挑衅他们的威严吗恕我直言,您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呢,尊敬的审神者大人”
他快活地拖长着调子,慢悠悠地说着。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她直接打断了。
“咦,您忘了吗。我这样优秀的审神者,刚刚在过去的一夜里掀翻了时之政府这座本部大楼。”
女审神者笑意盈盈地说道,就好像对自己任意妄为的战果感到十分得意似的。
“我觉得,多带一个还未完全净化完成的付丧神回到自己的本丸,也不会给自己的罪名再添上重重一笔的。”
髭切“”
他一时间竟然被这种理直气壮的回答弄得有点无言以对。但大脑迟钝地对她的这几句话作出了自己的解读之后,他又感到一阵啼笑皆非。
他并不相信她不懂得怎么说些好听话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今天自从那句“带你回家”的话之后,她就再也没说过什么裹满了糖霜的甜蜜的话。反而是一句一句不能更真的言语,措辞简直刺人肺腑。
“哦呀,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的发言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那颗小小的虎牙露出来,一瞬间让他那张染上许多脏污的英俊面容忽然焕发出一种难言的光彩。
“这么理直气壮地要做坏事的人,就是我也会很佩服的”他拖长了尾音,慢悠悠地说道。
“但是,您不害怕未来会被时之政府追究责任吗就只是为了一个今后仍能有很多机会重新遇到的髭切”他发出疑问的声音,表情也一副驯良的忧心忡忡看起来十分具有迷惑性。
不过女审神者好像压根就没有把他的疑问以及他勉强使用的演技放在心上似的。
她啊了一声,微微皱起了眉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答道
“我会找出方法净化你的。”
髭切脸上那个半真半假的笑容消失了。
他下意识地脱口说了一句“什么”,又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有点近乎于ooc的笨拙,于是立刻漾起一抹笑容来补救,同时轻飘飘地应了一句
“那么困难的事情我寻找了这么久也无法做到的事情,能让你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吗。还真不愧是天真丸那个家伙信赖的主人啊”
这最后一句话里仿佛隐藏着一点什么别样的情绪,女审神者闻言双眼一亮。
“所以现在,你承认我是你的主人,愿意作为我的刀,跟我回家了吗”她飞快地追问道,视线又垂下在地面上七横八竖倒着的那堆人身上打了个转,略有丝苦恼似的补充道“我可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啊如你所见的,这里是时之政府的本部。我这一夜刚刚掀翻了他们的主控室,也不知道本丸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因为我在这里做的事情而受到连累呢所以,我急着赶回去。”
她重新抬起视线来望着髭切。
“跟我一起走吗,髭切君”
髭切深深地凝望着她。他幽深的目光掠过她的面容,她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然后,他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朝着她伸出了自己那只空闲的左手。他的掌心朝上,黑色的手套上沾染了更深色的血迹与浅色的尘土,看上去真的算不得多么光鲜;但他的嗓音温柔明亮,就像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对她带着一丝调侃之意似的说着“不要在男人面前就这么驯服地闭上眼睛,因为这种样子会让人想要亲吻你的”。
他说“真是敌不过你啊”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
“主人。”
这个称呼终于再一次被他吐出,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抹好笑、一抹惊讶、一抹感慨以及叹息似的情绪。
“今后,要对我好啊”他叹息似的说道,微微压低了一点声音,嗓音变得有些沙哑起来。
“所以,给你一个忠告”他悠悠地拖长声音,语尾不知为何泛出了一丝暧昧。
“为了驾驭一个原本不应该属于你的人,所以,要牢牢地抓住我啊”
女审神者
她不得不用力咳嗽了一声,才压下了一旁的那位天下五剑之一身上忽然泛出的一抹森寒气势。
那简直可以称之为“杀意”了。然而她可一点都不想在这种时刻节外生枝啊。
她又咳嗽了一声,借以掩饰自己又被面前这位黑切白的髭切强撩了一波所带来的尴尬与无措感。
即使度过再久的时光,她还是不能适应被这些美男子忽然青睐的好运气这真是从前多年的母胎单身小透明才能养成的性格特质,她忍不住因为体会到了这一点而苦笑了一下。
可是现在必须立即灭火才行。她假装无视髭切话中那丝微妙的暧昧,一脸正气与真诚地说
“你暗堕的危机,我一定会想办法替你解决。不会让你永远都是这个模样生活下去的我可没有坐视同伴的痛苦而置之不理的习惯啊。”
髭切看起来有点真切的惊讶,一瞬间他脸上浮现的表情居然带着一点“我都这么说了,你却只是让我听这些吗”之类难以言表的感想。但是他很快就重整了神色,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她话中的关键词。
“不会对同伴的痛苦置之不理吗。”
他忽然扑哧一声哂笑出来。
“您这样把暗堕的刀剑说成是您的同伴,岂不是更让时之政府确认了您想跟他们对着干的意图吗。”他好心地提醒她,摇着头叹息了一声,就像是对她这种少女般的一厢情愿的冲动和优容感到多么惊讶和遗憾似的。
女审神者洒脱一笑。
然后居然向着他伸出手去,径直抓住他那只刚才向她伸过来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像是表示对自己的话语的肯定似的。
“哦我还以为经过今夜之后,他们无需得知我本丸的战斗部队编成,就应该能够确认我的意图呢。”
髭切“”
战斗部队编成。她刚刚的确是轻描淡写地提起了这个字眼吧。
呵原来,她不但要把一位暗堕的付丧神捡回自己的本丸,而且还要把他编进出阵的部队之中,好好地、郑重地使用他,让他在战场上发挥自己的实力、而不是被随意丢弃在仓库的黑暗角落中受尽冷落与折磨;就如同她使用和爱惜其它名刀一样吗
髭切感到自己的唇角慢慢地勾了起来,真切的笑意从那里开始,像潮水一般在脸上蔓延开来。
“好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用一种轻快得过分的口吻应道。
“现在,我是你的了”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