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和膝丸顺利地重新回到了城外。
此时天色已经明亮起来, 他们重新和四处聚集而来的付丧神们会合之后, 选择了一处适合观望的、不远处的高地, 了望着已经集结在城门处的新政府军。
萤丸淘气地数着新政府军带来的那上百门的火炮——顺便把它们的布局都向女审神者汇报了一遍。
在柳泉和膝丸回来之前, 烛台切光忠就已经细心地汇总了大家所收集到的各种情报, 此刻条理清晰地向着柳泉逐条一边报告、一边分析。
一期一振和药研两兄弟则是分列左右, 各自把守住了这处高地的两侧, 以防止万一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并向他们发动攻击的不测,或者突然发现时间溯行军出现的突发状况。
膝丸习惯性地站在女审神者身边, 但他很快就被三日月宗近巧妙地打发去警戒这处高地的背后方向。
于是现在站在那里,认真地在观察着宇都宫城战况的, 实际上就只剩下两个人。
女审神者, 以及三日月宗近。
站在高地的一棵大树下,女审神者仿佛像是正在认真了望着已经陷入混战的宇都宫城, 又仿佛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看, 只是单纯地在出神或思考。
就那么过了一阵子, 在宇都宫城的城门即将被新政府军的火炮轰开的时候,始终站在她身旁未发一言的三日月宗近忽然悠悠地开口了。
“这一次, 还是会输啊——”
女审神者微微一凛,立刻转过头来盯着他。
俊美的付丧神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直承审神者异样眼神的洗礼, 他还是从容地把下面的话说完了。
“……新选组。”
现在说出这个事实,好像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不过女审神者却表情不变地听完了他吐出那个名词, 居然还微微一颔首, 说道:“……看来的确如此。”
收到了和预期之中不太一样的反应,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挑眉。
“雪叶君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呢——”他忽然微俯下身靠近她的耳畔,悠悠说道。
这个时候女审神者已经重新转回身去,继续望着宇都宫城的城门处爆发的激战,漫应道:“……是吗?”
三日月宗近勾起唇角。
“是呀。”他又肯定了一次。
女审神者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么,希望是好的变化啊。”她随口说道。忽然,眼瞳猛地一缩!
因为刚刚,新政府军的火炮又经过了一轮齐射,宇都宫城巨大的木质大门终于经不起这种现代火器的威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嘎嘎的响声,摇晃着倒了下去!
新政府军这边的军队士气大振!他们发出一阵咆哮,喊杀之声大起,从火炮轰开的那个缺口蜂拥而上,涌进了城内!
女审神者眉心都不皱一下地紧盯着那处被轰开的城门缺口,等到大部分新政府军都冲进了城内之后,她才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扬声说道:“我们也走吧。”
一期一振、药研和膝丸都收回了视线,萤丸和烛台切光忠也都收回了自己警戒地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直起身来;只有站在女审神者身旁的三日月宗近含笑问了一句:“怎么?到时候了吗?”
女审神者依然遥望着宇都宫城的方向,片刻之后,她忽然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那处小小的高地的山坡。
“并没有什么最好的时候。”她的声音在初起的晨风里随着战场上呛人的烟雾一道飘过来。
“该去为最坏的时刻做准备了。”
根据她事先布置的任务内容,一进城之后,付丧神们就分散开来——萤丸、烛台切光忠、一期一振和药研分别去宇都宫城的四个方位上进行警戒;膝丸的机动值高,所以跟随在女审神者身旁作为传令兵进行使用(不)。
而天下五剑之一呢,原本是让他去城下町监视作为战斗一线的地方有没有时间溯行军出没作乱的;但他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着“我已经是个老爷爷了,表现的机会应该让给年轻人才是”,十分自然地把去城下町的任务让给了膝丸。
柳泉:不,别假装健忘症啊……你忘了膝丸也是源氏重宝,年龄跟你差不多吗【尔康手
不过,大战之中,她也没有过多的心思与三日月宗近争论。在简单地吩咐了膝丸“有任何问题的话就马上来汇报”之后,她就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一路上两旁已经到处都是坍塌的废墟和被炮火击中而点燃的房屋,呛人的黑灰和烟气在空气中飘荡。惨叫和啼哭之声不绝于耳。
原本在几天前幕府军攻下这座城镇时燃起的大火,就已经燃烧了一整夜才刚刚熄灭;现在路旁没被烧完的残垣断壁再度遭了灭顶之灾。
柳泉踏过一地的血迹、坑洼、残砖碎瓦,面无表情地朝着某个方向径直走着。
三日月宗近跟在她身后,这时忽然出声说道:“……莫非您是要去新选组负责驻守的本阵吗。这么短的时间内作第二次拜访,这么热情的客人可不多见啊,会给他们带来一定的惊吓的吧,哈哈哈。”
柳泉绕过一根倒在街上、挡住了她去路的木柱,目光在路旁倒着的、穿着幕府军服色的士兵遗体上停留了片刻,平静地说道:“我今早入城之后并没有去新选组的本阵拜访。……也没有见到土方先生——假如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的话。”
三日月宗近搭在腰间本体刀的刀柄上、原先一边走路一边轻叩着刀锷的左手食指忽而一顿。几秒钟后,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那只手五指合拢过来,将刀柄握紧,若无其事地说道:“啊,这还真是令人惊讶啊——我还以为您在战前冒了那么巨大的危险潜入城中,就是为了去见那位新选组副长的呢?”
柳泉面无表情地继续走着,头也不回地答道:“本来是这样。……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三日月宗近很快地反问道。
仿佛像是终于厌倦了这种兜着圈子打哑谜似的对话,柳泉转过身来,直视着天下五剑之中最俊美的那一位付丧神,目光里有一丝疲惫之色。
“没什么。”她淡淡地应道。
“……只是,他现在不再是我的大将了。我也不再是他的部下了……”
这么说着,她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我也有自己必须去完成的任务。不管是在什么世界里的这一时刻……我和他要走的路,都是不同的。”
她的尾音里似乎带着一抹深深的叹息,但她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感伤的情绪,而是按着自己腰间的刀柄,继续转回头去大步往前走了。
“我之所以往这边来,是因为我觉得时间溯行军不会就这么算了——现在宇都宫城被新政府军攻破,他们还是没有采取行动,那么他们所着眼的重点,一定是改变在这之后的重要事实——”她一边走,一边以一种极为冷静的口吻,开始叙述她经过深思之后得出的推论。
“那就是,作为新选组副长的土方先生和传习队的总领秋月登之助的受伤事件。”
三日月宗近略略颔首,就像是压根不惊讶她会得出这种大胆的推论似的。
他唇角微微含笑,用一种类似于感叹一般的语气应道:“……是吗。”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跨上前两步,绕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在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的影踪的街道上,径直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托起女审神者的下颌,深深地凝视着她。
“既然如此,我就来帮一帮你吧。”他轻描淡写似的说着,黑色皮手套覆盖下的食指慢悠悠地摩挲着她下颌的弧线。
虽然被那把美妙而有磁性的声线这么接近地悄声低语着,女审神者却面无表情,就那么站着没动。因为下颌被挑起而被迫与他对视的眼眸里,原本的乌黑眸色沉淀下去,看上去像是寂静的深潭一般冰冷而毫无波动。
当然,三日月宗近似乎也没有要在这里进一步挑衅她的神经的意思。
短暂地以皮手套覆盖的指腹描绘着她脸颊到下颌处的弧线之后,他很干脆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含笑望着她,左手按住腰间的刀柄。
“那么,我就替您去传习队的阵地好好侦察一下吧。”他好整以暇地说道,将“传习队”这个名词故意咬得重了一些,果然看到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仿佛还觉得这样不够似的,他施施然又追加了一句。
“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吗?……新选组的事情就拜托您来监视吧。”
女审神者的眉心轻微地跳了一下。
“……当然。”她用一种死板的语气答道。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三日月宗近走后,女审神者站在街头,仔细地环视四周,然后走向那具躺在路旁的士兵遗体,略一弯腰,竟然一抬手就掀开了那具遗体身旁倒下的木板,从木板底下抽出——一杆落满灰土、枪身上也伤痕累累的老式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