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对视,在宽敞的御书房里各自形成独立的气场,也各自占领着一方领地,谁也不逊色半分。
他们两人倒是痛快了,可就苦了殿内伺候的太监跟宫女,他们作奴才的,真真是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气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瞧着南皇的脸色越来越黑,真担心他们稍不留神,就莫名其妙触怒了南皇,然后丢掉自己的小命。
再看那举指优雅从容,尊贵无双,俊美无俦的太子伊律瑾,不禁就让他们想起从前处处受人刁难的四皇子。
换了以前,不管是后宫中的嫔妃,还是前朝行走的大臣,谁见了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都会给三分薄面,希望他们能在南皇跟前替他们说上话。
曾经的他们,也没少在受气之后,将那些气都撒在四皇子跟九公主的身上。
谁让他们的母妃死得早,许皇后又容不下他们兄妹两人,更是不得南皇喜爱。哪怕他们出生尊贵,贵为皇子公主,没有靠山的他们兄妹,在宫里过得连个奴才都不如。
事事受刁难不说,连吃食都跟太监宫女无异,可谓是时时刻刻都受尽了嘲讽与奚落。
然而,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得到,当初那个性子软弱,没有主见,唯唯诺诺的四皇子伊律瑾会成为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手握大权。
哪怕面对重重危机,各种暗杀刺杀,他依然平平安安,无人能撼动他分毫。
纵使是许皇后,今时今日都动不得他。
即便是南皇,也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就算生气,就算愤怒,甚至恨不得杀了,废了伊律瑾,也只能放在心里,不能放在嘴巴上说。
谁又能想到,当初百般不受宠,甚至沦为南皇弃子的九公主伊心染,远嫁和亲到夜国,不但深受战王夜绝尘万般呵护与疼爱,更是深得夜国皇室众人的喜爱。
而她,身后的整个夜国,间接的便是伊律瑾天赐给他的助力。
伊律瑾虽然已是南国百姓人尽皆知的太子,也并非是他不记仇,不懂得报复,而是时机未到,他允许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们兄妹的人,暂时活在这个世界上。
总有一天,他会将那些人,一一清除干净。
让他们知道知道,没有人可以欠了债,不还。
无声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狡猾如狐的南皇到底是没能敌得过淡定的伊律瑾,不得不出了声。
总不能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不开口,只会让他心里积压更多无法排除的怒气。
“都退出去。”
“是,皇上。”太监宫女低头恭敬的应声,面色不变,心底却已是欢呼出声。
终于可以远离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了,他们终于可以不用提着心,吊着胆,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了。
逃过一劫是一劫,比呆在里面强。
“仔细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任何前来打扰,明白吗?”
“奴才明白。”太监总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领着人快步退到殿外。
直到沉重的殿门从两边闭合上,伊律瑾都是那副无风无波的模样,谁也无法洞察他的半分心思。
南皇端起御案上的茶杯,怎知杯中早已经没了茶,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喝得干干净净,本就阴沉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烦躁的情绪可谓是瞬间达到了最高点。
重重的将茶杯搁到御案上,抬头却又正对上伊律瑾气定神闲,毫无波澜的模样,心火‘嗡’的一下就直往上蹿,压都压不下去,随后握住茶杯就顺手朝着伊律瑾的脑门扔了过去。
伊律瑾瞧着失态的南皇,好看的眉微微扬了扬,直到茶杯将要砸到他,才往旁边挪了一步,神色未变。
啪——
清脆的响声在殿内回荡,以青花为底,做工极为精细的茶杯,顿时四分五裂,碎得彻底。
“你——”本就他若不躲,他便消了气的原则,南皇见伊律瑾躲了开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让他又是气又是恼。
他怎么就从来不知道,他的这第四个儿子,竟然有能将他气疯的本事。
为何,以前他就一点儿没发现,没注意到。
越是看着伊律瑾的模样,他就越发会想起他的皇贵妃,想起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伊心染自幼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模样又生得极好,在她之前,南皇虽然已经有过八个女儿,但唯有她是他打心眼里最喜欢的。
她的模样,最是像她的母亲。
不但模样像,就连个性都极为相像,才能得到他那么多的喜爱与呵护。
可也正因为伊心染像她的母亲,像他的皇贵妃,在后来南皇才会那样的不待见她。
只因,每每看到伊心染,南皇便会不可抑制的想起皇贵妃,想起那些让他拼命想要忘记的事情。
于是,他疏远她,甚至于当她不存在。
此时此刻,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伊律瑾,看着这个从夜国归来就改头换面,展露出自己真实性情的伊律瑾,南皇便不难想象,远在夜国的伊心染又是何模样。
作为一国之君,他手中自是握有重要的情报组织,收集天下情报。关于伊心染,每个月都会有新的情报送到他的手中,供他取阅查看。
不得不说,南皇震惊于伊心染的表现。
同时,他也渐渐加深了对伊律瑾的观察与了解。既然同为一母所生的伊心染都那般强势,那么作为兄长的伊律瑾,断然不会如同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能。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只可惜,他的人依旧未能从伊律瑾的身上打探到别的东西,他的这个儿子远比他所能想象的隐藏得深,轻易是不会暴露出自己任何破绽的。
否则,他如何能在许皇后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中,平平安安的生存下来。
虽然南皇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他不得不承认,在他所有的儿子里面,伊律瑾是最有王者之气的,若是选继承人,应非他莫属;在他所有的女儿里面,伊心染是最出挑的,远非他的那些自诩聪明的女儿可比。
他们兄妹,果真不愧是皇贵妃生下的孩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华,皆非池中之物。
然而,他却心有不甘。
又或者说,南皇觉得欣慰骄傲的同时,又觉得极其的矛盾。
为君者,他享受着权力带给他主宰别人生死的畅快,也享受着别人对他的遵从,喜欢掌控一切,不喜有人违背他,不顺从他。
如若,伊律瑾会听他的话还好,偏偏伊律瑾全然不会听他的话,甚至处处与他对着干。
最可气的是,他还真就拿他没有办法。
“不躲开,傻站在那里让你砸,才合你的心意?”伊律瑾不咸不淡的开口,嗓音低沉,略带嘲讽。
他与南皇之间的父子情,早就已经断了。
他与他之间,有交易,却无亲情。
想要他原谅南皇,这一生都再无可能。
若非是他,他唯一的妹妹不会远嫁夜国,与他分隔两地。幸好,九儿是有福之人,遇到了真心待她之人,否则他要如何向死去的母亲交待。
原本那天他已经带着傅利跟刘尉出了城,哪知会在路上遇到伊心染派来的隐卫三统领,也正是看到了他,伊律瑾才会取消前去血月城的决定。
他是担心伊心染出了事情,所以有非去血月城不可的理由。
而三统领带来了伊心染的消息,并且向他明确说明,伊心染一行人目前在血月城中很是安全,没有任何事情。
更何况,伊心染派三统领到他的身边,还有别的事情,也使得他改变了最初的计划。
的确,他对血月城一无所知,冒然前去只会绕上许多的弯路,还会给伊心染带去不必要的麻烦。而此时的南国,他刚登上太子之位,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等着看他的下场,有多少双手等着将他拉下太子之位。
他若离开,必定根基不稳。
既然他不能第一时间前去血月城助伊心染一臂之力,但他却可以加速原本夺取南国的速度,如此才能帮到她更多。
“你就非得这么跟朕说话么?”南皇危险的眯起双眼,凌厉的眸光直射伊律瑾的双瞳。
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却也是他的克星。
因有许皇后,随之许皇后的本家逐渐坐大,这便是当年他为了夺得皇位娶回来的极有野心的女人,之后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让他防不胜防。
多年来,他的势力与许皇后在南国的势力,渐渐行成了分庭抗理的趋势,谁也动不了谁更多。
伊律瑾的回归,打破了他跟许后间的平衡,形成第三股势力。南皇曾经庆幸过,至少他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而南国的龙脉也不会落到许后的手里。
不可否认,他之所以处处维护伊律瑾,给他一个又一个的特权,目的无外乎就是南国的龙脉。
他要得到龙脉,如此他才能在南国的皇位上坐得更长久。
“不然呢?”若非他手握龙脉的秘密,只怕他前脚还未踏进南国,就已经枉送了性命。
这个父亲,对他真的太凉薄。
又怎能怪他,不敬不尊他。
“朕也不跟你绕那么多的圈子,龙脉究竟在哪里?”他同意册立他为太子,作为交换条件就是伊律瑾要告诉他南国龙脉所在。
同时,他也为他掩饰他要离开南国一段时间的事实。
结果,明明要离开的人却又突然回来了,难道不应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九儿来了书信,欲知南国龙脉在何处,且耐心等她归来。”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真正的龙脉所在,只有我跟九儿知道,也只有我们兄妹两人才能打得开,别人就算知道龙脉在何处,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些话,伊律瑾本来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
毕竟,他要先稳住南皇,才能着手安排,名正言顺夺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