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
这几天若问谁的小日子过得最悠闲,最舒坦,那非伊心染莫属,吃喝不愁的,又没人敢给她添堵,她能不悠闲,能不舒坦么。
虽然每晚都会下一场大雪,但当第二天太阳出来,冰雪随之消融之后,花园里的花儿依旧开得很艳,尤其是那不俱严寒的梅花,更是迎雪开得极好,极美。
尚未走进园中,便闻到阵阵令人神清气爽的清冷梅香,忍不住要驻足观赏一番。
“王妃快些披上。”美景抱着月牙色的披风,一路小跑才追上伊心染的脚步,小脸因跑动而变得特别的红润,微微喘着气,呼出白白的雾气,鼻尖却是冻得通红,模样透着可爱。
白日里虽是太阳高悬,比较暖和,但气温波动很大,稍不注意就会感染风寒,伊心染个人又不太注意这些,使得伺候她的良辰美景就变成了老妈子。
必须时时刻刻注意她穿了多少衣服,穿得够不够暖和,生怕她会病了,让得王爷收拾她们。
“都是这园里梅香惹的祸,不然我是一定不会穿成这样就跑出来。”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任由美景为她披上披风系好带子,伊心染摘下枝头的几朵红梅,轻轻的别在美景发间,笑若骄阳又带着几分打趣儿,“嗯嗯,这红梅戴在我家美景发间真是美,人比花娇,连这花儿都被比了下去。”
闻言,美景羞红了脸,不由嗔怪的跺了跺脚,“王妃惯会打趣人,不要理王妃了。”
说着就转过身,别过脸,却又不敢真的不理伊心染,那神情真是别扭得紧。
伊心染很宠她们几个丫鬟,又极为护短,因而也让她们不太怕她,但忠心却是百分之百的。
只是在伊心染那样的爱护下,让得她们心里的尊卑观念越来越少,言谈举止不似丫鬟,反倒向着千金小姐的方向发展了。
“本王妃说的可是真实话,美景不理我,我可是会伤心的。”伊心染作势难过的垂下眼,欲扯着袖子抹眼泪,那般模样真像是急哭了似的。
要说这演戏神马的,伊心染是个行家。
她刚一垂下眸子,美景就忍不住了,明知道伊心染是逗她玩的,但此举百试不爽,她都会上当。
“王妃,美景错了,你就别逗美景了。”反正不管怎么着,她都不是王妃的对手,每次都是她举手投降。
“呵呵,那本王妃就放你一马。”
“小的谢谢王妃。”
“哈哈。”
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回荡在园子里,似连阳光都越发的灿烂了几分,映衬着那站在红梅树下的女子,道不尽的绝世风华,美艳且无双。
美景望着伊心染出了神,她知道她家王妃倾城绝色,天下无双,但哪怕是每天都看着,也只觉越来越美,越来越美,美得越发的动人心魄。
“美景,去准备一些茶水点心送过来,让你家王妃也风雅一回,赏赏梅,赏赏雪。”
“是,王妃。”
近几天,夜绝尘很忙,不是忙着对付南荣昌,而是忙着清除南荣昌隐藏着一直未动的那一部分势力。
正如东方雾拿出来那本册子上所书,不管是幽冥堂还是南荣昌,他们所接触的都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压根不曾接触到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那部分势力。
当日在皇陵,跟东方雾交易的条件只是幽冥堂,但他同时给出了南荣昌这个诚意,让得夜绝尘跟伊心染都找不到理由拒绝他。
别的暂且不说,就冲他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也加深了两人要去血月城一探究竟的决心。
那里,有夜绝尘想要证实的东西。
那里,亦有伊心染想要找寻的问题答案。
纵使,前去血月城,让得他们都有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但心底就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们,那个地方必须去,并且是非去不可,不能逃避。
南荣昌就是一只老狐狸,做任何事情,走每一步,他都会再三思考,几番推演,然后做足两手准备再行动。饶是如今的皇城犹如铜墙铁壁,他的人依旧混在其中,打探着情报。
非但如此,那些被打探出来的情报,还一一被传送了出去,为南荣昌的判断提供了有力的依据。
这便是一场你追我赶的斗争,夜绝尘在南荣昌的身上下了蛊,想要找到他的行踪,直接催动他体内的蛊便可达到目的,然而他却并没有如此做。
经过短暂且激烈的几次交锋之后,仿佛激起了夜绝尘强烈的征战欲,他如同一只血统高贵,优雅恣意的波期猫,踩着悠闲的步子,眯着深邃的眸子,睥睨着他的猎物,肆意的,张扬的算计着,只等一点一点蚕食掉他的猎物。
那一只,同样狡猾的老鼠。
他似乎很有耐心,一点都不着急,他要做的是一举歼灭他的敌人,将他的敌人逼入绝境,不留任何的退路。
交手对碰间,南荣昌满心以为他手底下的人很厉害,也觉得夜绝尘不过如此,防守在严密又如何,他的人不一样渗透了进去,并且打探回了他所需要的情报。
第一战正面交锋之后,他的人看似全都被肃清干净,可实际上又如何呢?
那一批按照他的指示,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有任何行动的属下,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为配合他展开其他的行动,为再迎他重回皇城,做了暗夜里的眼睛。
只要那些人还在,只要他们的身份不暴露,那么南荣昌就有反败为胜的信心。
然而,他很聪明,但夜绝尘也不是傻瓜。
又岂知,那些放出的情报,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又或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说得清。
“出来。”
“属下参见王妃,王妃万福。”黑色的斗蓬下,秦风无趣的摸了摸鼻子,他又一次刚靠近伊心染就被发现了。
“要想不被别人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你就要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死人。”因为只有死人,气息才会真正的消散,不被人察觉。
但凡是活人,不管你如何隐藏自己的气息,都是有迹可寻的,没可能做到完全的隐藏。
“谢王妃指教。”秦风微怔,脑海里掠过一抹亮光,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他就知道,每次跟王妃谈完话,不管在什么方面,自己似乎都能有所悟。
“吩咐你们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回王妃的话,属下已经按照王妃的布署,在血月城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进去一百人,但若想要进行计划的第二步,可能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伊心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血月城似乎很奇怪?”说到这里,秦风的表情就真的很是奇怪,还好有斗蓬遮着,除了他自己别人倒也瞧不到。
“怎么奇怪了,说来听听。”在并不怎么和平的飘渺大陆,血月城不但能在前朝尚存之时就超然物外的存在,更在四国鼎立之时,依旧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又怎能以寻常的眼光去看待。
若是没有些本事,血月城只怕早就不存在了。
对于秦风说血月城奇怪,伊心染不置可否。
毕竟,她不曾去过血月城,纵观夜国皇室对血月城的史书记载,都不过只有寥寥数语,足见其神秘。
不管血月城如何神秘莫测,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进去闯上一闯。
“大统领传回亲笔书信,请王妃过目。”
秦风郑重的从袖中取出一只铜管,恭敬的递给伊心染,心中涌上各种想法。
他们三千隐卫皆是直接听从伊心染的调动与号令,但伊心染很是信任他们,有什么情报传送回来,并不会直接就送到伊心染的手里,而是会经过三大统领筛选,而后才会第一时间送到她的手中。
单就这份气魄,也是许多上位者不曾有的,也不敢有的。
伊心染敢如此放权出去,也正是她自信的一种表现,她对她的手下有着绝对的信心。
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既然选择相信他们,那她就不会怀疑他们,当然也会将手中最大的权利放给他们,方便他们行事。
当然,她也最是憎恨别人背叛她。
一经发现,她会让那人后悔生出到这个世上,也让他知道,背叛她绝对是个错误,求生无门,求死亦无路。
“有意思,真有意思。”看完纸上的内容,伊心染突然笑了,清澈的水眸里燃起浓浓的兴趣。
来到异世,恢复记忆,认清楚自己的心,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勾起伊心染莫大的兴趣,让她有种全身血液都为之沸腾的感觉。
那是一种从心底燃烧起来的火热*,一种强烈到心都为之颤抖的战栗,想要将一切都踩在脚底下的征服欲。
不是男人才具有野性,具有攻击欲,征服欲,女人也有,只是鲜少有事情会触发埋藏在心底的那份疯狂与野性。
显然,伊心染就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她有理性,但也极具攻击性。
一旦有什么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她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探寻出一个结果。
纸上的内容并不复杂,只说血月城并非外界所知道的那样,也并不是没有人能混入血月城,实际上大统领在血月城中发现了几方势力。
除了有四国里面,较为强悍的势力之外,其中也不乏有江湖人士存在。
能让伊心染都惊疑,并且产生浓厚兴趣的,当然并不是以上两点,而是大统领所说的‘血月城并非是血月城’这一句话。
如果血月城不是血月城,那么就真的好玩了。
这不由得让伊心染猜测,多番势力都潜入的血月城,其实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血月城所在。
换句话说就是,血月城很有可能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混淆视听的替身,一个则是真正的血月城。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假亦真,几乎就要骗过了所有人。
“你且传信告诉大统领,让他吩咐手底下的人,停止所有行动,静待新的指示。”
“属下明白。”
“最多再有半月,本王妃就会亲自前往血月城,这段时间就让他们静下心来,安心练功提高自己。”
“是。”
“东方雾是个聪明人,也惯是会演戏的,本王妃不相信以他之能,会不知道血月城中渗透了那么多方的势力进去,他不动必然有他的考量,但咱们的人可不能白白损失了。”
听得伊心染这话,秦风惊出一身的冷汗,也算是间接解了他心中的疑惑。
秦风虽没跟东方雾正面交过手,但他手底下的隐卫跟东方雾带来的人有所冲突,自然也能了解一些对方的作派。
“在跟随东方雾前去血月城之前,他断然是不会允许那些势力存在的。”
有些话,伊心染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秦风却是听得很明白。
他所要下达出去的命令,必须是最高指令的,且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否则杀无赦。
“可有南荣浅语的下落了?”提到南荣浅语,伊心染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太子夜修杰。
那个男人其实也挺可怜的,错爱一场,便是一生。
也罢,那个男人是储君,将来是要做皇帝的男人,他若是个情痴,心中只真爱一人,也无法坐拥三宫六院,反倒惹来无尽的麻烦,得不偿失。
在他的生命里,曾经倾尽一切的爱过一个女人,有一段幸福并着疼痛的回忆,已是足够,至少他的人生没有遗憾了。
也可说,他的错爱成就了他。
“属下正是为此而来的。”
“那便是有她的消息了。”伊心染挑了挑眉,她倒是有些时间没见过那个女人。
自元宵晚宴之后,她与她便不曾见过了。
不过,伊心染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也是个很爱记仇的女人,对于伤害过她的人,又怎能让她痛快的活着。
更何况,对方还是曾经觊觎过她男人的女人,新仇加旧恨,不把她踩进地狱里永超生,那怎么对得起她。
“消息是从药铺里来的。”
“说说看。”
“那天晚上,太子跟太子妃大打出手,两人皆是受了伤,后来随着太子妃的逃走,线索便是断了。”
秦风小心翼翼的瞄了眼伊心染的反应,见后者脸上啥表情也没有,继续又道:“十天前,有隐卫来报,说是发现一个年轻的妇人接连几天出入同一家药铺,且购买的药材都是以调养内伤为主的,于是便特别留意了她。”
南荣浅语重伤逃出城,既然她身上有伤,就必然会想方设法从药铺里买药疗伤,因此,秦风特意吩咐手下的人盯紧城中各大大小小的药铺。
果不其然,有了新的消息。
“那年轻妇人是城外一个山村里的,家里非常的穷,平时连看大夫都看不起,更别说是买那些可供调养内伤的珍贵药材。”
“可有前去证实,她是否就藏身在那山村里。”
“属下正欲禀报王妃之后,亲自请去探查一番。”南荣浅语能从夜修杰的手中成功逃脱,就说明她武功不弱,秦风断然不会让他的手下前去送死。
“你将这个消息悄悄透露给太子的人,看看太子会有何动静,咱们就在后面跟着。”
私心里,伊心染是同情夜修杰的,可同样的她必须看着夜修杰表一个态。
否则,她又如何能甘心帮他。
“属下明白,这就亲自去安排。”
“小心仔细一些,我可不想羊肉没吃着,反倒惹来一身的骚。”
“王妃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一旦太子行动了,你就发信号给本王妃。”
“是。”
美景端着茶水点心刚要走进园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伊心染在跟秦风谈话,她便安静的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虽然伊心染做的很多事情都不曾跟她们说过,但她们是知道伊心染手里握有三千隐卫的。
那天,王爷可是当着她们的面,将调动隐卫的令牌,亲手交给王妃的。
因此,看到伊心染跟陌生的男人接触,且那人对伊心染态度恭敬,美景也就没多想。
主子的事情,她们做奴婢的并不会多嘴多舌。
“王妃,茶跟点心都凉了,我去换热的。”
“不用了,咱们一会儿去其他地方,咱不风雅了。”
美景端着盘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妃要出门么?”
“嗯,带着你跟良辰一起出去。”
“王妃真好。”
“小嘴真甜。”良辰美景都是会武的,有自保的能力,不是普能的暗卫,而是按照丫鬟的标准备培养出来的。
自伊心染进入战王府,她们便伺候在侧,是除了雪芷孤霜之外,跟伊心染最亲近之人。
对她们,伊心染也很是信任。
“南姐姐,你要走了吗?”
“是啊,姐姐要走了。”南荣浅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不过就是花娘这几日为她买回来的换洗衣裳。
以前的她,要什么没有,是瞧不上这种衣裳的,可现在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逃命都来不及了,哪里还顾得上吃的穿的,有就觉得不错了。
“小宝舍不得南姐姐走。”娘亲只有他一个孩子,村子里其他同龄的孩子都嫌弃他是一个没爹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耍,他其实很是孤独。
好不容易有了个南荣浅语,愿意陪他说话,不嫌弃他,小宝当然舍不得她离开。
可是小小的他心里明白,一旦南荣浅语的伤好之后,她就会离开这里的。
“小宝要乖,要听你娘亲的话,如果以后有机会,南姐姐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以后,如果她还能活着,那么她一定会再回到这个小山村。
在这里的半来个月,南荣浅语觉得过得很踏实,哪怕粗茶淡饭,但觉温暖如春。
“小宝相信南姐姐。”
“呵呵,小宝真是乖孩子。”南荣浅语轻抚着小宝的脸蛋,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天因为有她拿银子,他们母子跟着她一起吃,气色都红润了许多,脸上也长了些肉,看起来越发的讨人喜爱了。
寒冷的冬日里,有了新棉衣穿,新被子盖,再也不用受冻,对于花娘母子而言,是最大的幸福。
这也让得他们对南荣浅语很是感激,感谢她让他们吃饱穿暖,不用忍饥挨饿。
“南小姐,我、、、我马上就做好饭了,你吃了再走吧。”花娘望着美丽动人的南荣浅语,连话都说不利索。
“南姐姐陪小宝吃最后一次饭吧。”
南荣浅语本想拒绝,可是对上小宝期盼的双眼,她只得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好。”
“南姐姐真好。”小宝放开抱住南荣浅语胳膊的手,欢快的蹦跳着,小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
饭后,南荣浅语从身上拿出五百两的银票递给花娘,柔声道:“拿着这些钱去做点儿小生意,然后换个地方住,再送小宝去学堂吧。”
花娘不住的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停的摇着手。
虽说是她们母子救了南荣浅语,但她对她们的帮助已经很多,她是万不能再拿她的银两。
“我很喜欢小宝,这些银两算是我给他的,给他一个好一些的环境,他要是能上学堂,以后会更聪明的。”南荣浅语拉过花娘的手,将银票重重的放进她的手心里,“你一定要对小宝好,做一个好母亲,不要让他小小年纪忍饥挨冻。”
“我、、、我会的。”
“拿着吧,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给你们的。”
“小宝,快谢谢你南姐姐。”
“谢谢南姐姐。”
“小宝要听话,以后去了学堂要用功读书知道吗?”
“小宝知道。”
“我该走了,你们保重。”拿起简易的包袱,南荣浅语心情格外的沉重。
她重伤,沦落到这个小小的山村里,接触她以前不曾接触到的,心里真是百种滋味,说不清也道不明。
可她知道,也许多年以后,她最怀念的,依旧是这里平淡无奇,但却份外充实的生活。
“南姐姐再见。”
母子两人一路将南荣浅语送到村门口,后者行走在雪地里,并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轻轻的挥了挥。
她孤身一人,回不了皇城,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她自有办法联系到她的父亲南荣昌,但必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否则引起别人的怀疑就不妙了。
另一边······
“殿下,穿过前面那片树林就到那个小山村了。”
“加快脚步。”
“是。”
夜修杰身着一袭黑色的锦袍,眉锋冷冽,薄唇紧抿,没有表情的俊脸上,什么也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