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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男人,声线偏中音,一听就是年纪要比唐希恩大上不少,唐希恩赶紧换了称呼:“我是,请问您是?”
对方说:“我是商务部条法司的李司长,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只几秒,唐希恩就想起三年前,这位李司长频频邀请自己为商务部的条法司工作,最近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半以前,她为“傅氏”被M国征收高昂双反税金到商务部提交资料那一次。
李司长每次联系她,准是为了挖她去条法司,莫非这次也是?
唐希恩回神,看着已经往自己走来的蒋瑶,没再多想,也没多问,对电话那头的人笑道:“李司长新年好,您方便什么时候见面呢?”
李司长说:“工作日随时可以,你方便的话,随时到部委办公室找我。”
“好的,我今天人在Z市,明天下午到您办公室跟您见面。”
李司长很爽快,说了声“好,我等你!”就把电话挂上了。
电话切断的时候,蒋瑶刚好走到车前,跟车内的唐希恩摆了摆手,手往身后已经开了的大门指了指,示意她可以把车开进去。
唐希恩踩下油门,车子往蒋瑶身边靠近几步,降下副驾车窗:“上车。”
蒋瑶这就笑着上了车。一上车就抬手看腕表:“时间还够,不急,慢慢来。”
唐希恩客气地笑笑,俩人寒暄过几句,车子在停车场停好,一起上了办公楼。
因为厂区的占地面积太大,办公楼前的广场更是大得惊人,俩人走了好几分钟,才从停车场走到办公楼下。
等电梯的时候,蒋瑶说:“我们公司是美国ST集团在国内的分部,主要做电气及核电原件,部分内销,大比例销往世界各地。”
唐希恩问:“出口的,是由分部直接销售到客户手中还是美国总部包销?”
蒋瑶:“总部包销。”
唐希恩这就明白了。
这家工厂只是世界五百强企业在国内的制造工厂,只是看中国内劳动力低廉、原材便宜、甚至针对外商还有一定的关税优惠,工厂连销售权都没有,更别提贸易纠纷了,看来所谓的法务主任,至多也就是整理整理合同,处理处理劳务纠纷之类的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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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工厂的总经理面谈过,对方很有诚意邀请唐希恩就任工厂的法务主任,但给的薪资实在是……
说难听的,对方开出的月薪,差不多就够唐希恩支付酒店公寓的月租及看护的工资,本就因为李司长有意邀请、工厂法务工作的单一而动了拒绝之意的唐希恩,这下更觉自己与这家工厂无缘。
从工厂总经理的办公室出来,她寻去蒋瑶的办公室,跟蒋瑶坐了一会儿。听闻工厂给出税后三万的薪资,蒋瑶抱歉得脸上都泛起尴尬:“要不,回头我再跟我们总裁说一下?”
唐希恩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不用了。对于一个只偶尔处理劳动争议、职工纠纷、提供法律质询、协助相关部门处理知识产权事务的法务主任来说,税后三万的薪资其实还是比较合理的。”
说完,她站起身:“瑶瑶,咱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聊,我现在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好。”蒋瑶送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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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由于要在下午两点到达位于B市一环的商务部见李司长,唐希恩早上九点从Z市出发,下午一点多到B市。她在商务部对面的餐厅简单吃了点午餐,一点五十分准时到达李司长的办公室外等候。
两点,她跟李司长见了面,对方一如过去那般热情,握手、请坐、泡茶之后,直接挑明昨天那通电话的来意:“年前,部里‘世贸组织法律二处’的处长离职了,今天让你过来,主要还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法为条法司工作。”
这话的意思,听着像是要让她顶上处长的位置。
唐希恩觉得不太可能,以她的资历,远不到成为处长的程度。
她试探地问了句:“您说的这个‘工作’的性质是什么?我知道贵司与许多民间的优秀律所、律师都有合作,所以您的意思是?”
她想,如果李司长的意思是让她以民间律师的身份协助条法司处理国家与他国的贸易争端,她得澄清自己目前已经离开集思,且还没找到愿意接纳她的律所。
可明白她意思的李司长却笑道:“我想举荐你担任‘世贸组织法律二处’的处长,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意愿了!”
唐希恩诧异,有种意料之中却又情理之外的惊喜。
仿佛已经料到她的纠结,李司长说:“不兴以前的老一套了,现在都是谁有能力谁上去!你也别操心自己资历不够或是年纪轻,我知道你有那个实力!”
“世贸组织法律处”主要负责在世贸组织中对涉及国家的贸易争端进行起诉、应诉和上诉,作为第三方参加世贸组织争端的解决,以及参与涉及国家的贸易争端在诉诸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前的对外磋商工作。
唐希恩对世贸组织规则这一块还是相当熟悉的。她不仅在学法的那十年时间主攻涉外经济法,且从哈佛毕业后这些年一直在处理各种涉外经济案件;在观韬担任涉外律师一职时,也跟其他律师一起去过日内瓦的世贸组织,协助条法司处理与其他国家的贸易争端。
李司长先前就不吝于称赞她,不仅三番五次邀请她为条法司工作,且还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了对她的欣赏与赞许。
想必,李司长已是观察她多年,就等她这次事业重新洗牌之时,再对她抛出橄榄枝了。
只是,即使就任处长,薪资这一块,恐怕还没有昨天Z市的ST工厂给出的待遇高。
唐希恩目前要承担自己与李妙莲的生活费、还有李妙莲的看护费、医药费,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巨额手术费。
加上她这两年来的吃穿用度,被傅时御惯到轻奢水平,光是个人花费,包括养车、买化妆品护肤品、买衣服鞋包、做美容做养发、偶尔跟傅时御去一趟香港或者国外,每个月摊下来,至少得四五万。
“傅氏集团”欠她的奖金,还有八个月支付完毕,虽然这些奖金她都有存起来,但人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总不能坐吃山空。
这是一方面,还有另一个方面,她如果答应就任处长一职,那等于是空降,在处理庞杂工作的同时,还要花许多时间去处理上下级关系,处理一众下属的不满,那种场面,她光是想象,就觉得不胜其烦。
这两个担忧,成了唐希恩进入条法司的拦路虎。她没立刻答应李司长,只说自己得考虑几天,周一再给他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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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条法司出来,唐希恩给看护打了个电话,确定看护晚上可以在公寓陪李妙莲后,她便没回Z市,直接回了傅时御的公寓。
停好车,她绕去生鲜商场买了菜,准备一会儿回去,就开始洗菜准备做晚饭。
其实她也不确定傅时御晚上会不会回家吃饭,她没打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回了B市,打算晚上给他一个惊喜。
洗好菜,唐希恩见时间还早,便拿着Kindle去落地窗前的躺椅上躺着稍稍休息一会儿。
入春十多日了,B市今日难得出了大太阳。下午四点多,从落地窗内看出去,远处灿烂金黄的太阳高悬在空,虽然再过一小时就要西落,但眼下这样金光洒进屋里的感觉,着实让人觉得温暖又充满希望。
她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Kindle轻轻放在小腹上,双臂枕在脑后,双腿交叠着,眸光平静地看着跨海大桥另一侧、满是平房的B市老城区,思绪飘回了十几年前——
她念书念得早,小学又连跳两级,十三岁那年就只身一人到Z市一中念高中了。
Z市一中是整个H省最好的高中,每年高考的一本率都是百分百,她当时在理科实验班,全班除了她和另外几位出国念本科的同学,其余都上了985大学。
只是在这样尖子生如云的高中,谁都没料到,那一年H省的理科状元,是一位来自着名贫困县、年龄比班里同学都要小两岁的十六岁女孩,更没想到,那女孩十六岁就敢只身一人前往香港求学。
女孩花了五年时间,在香港大学拿到法律和经济两个学位,之后带着那几年在香港打工攒下的积蓄,回B大读研。在B大的两年,她拿到硕士学位和国内律师执照后,又在教授的劝说下,申请了哈佛大学法学院的博士课程。
整整十年,她要花大把时间和精力念书、打工;十年后,她终于在B市闯出“一片天”。
可就在不久前,她却发现,这片天,脆弱得随时都会塌下来。
这片天并不牢靠。
刚从美国回来那会儿,她靠黎韬的推荐进入“观韬”,成为在B市的顶级大所里年收入极其可观的涉外部的律师之一;不到两年时间,她就用在“观韬”赚得的第一桶金,在寸土寸金的B市买了一套小两居室,可她那时不满足于现状,萌生了做民宿的想法,靠着因缘巧合,她得到傅时御的支持,从律所辞职后,成为了民宿老板;后来,民宿项目失败,她靠傅时御的推荐,又从“傅氏集团”赚得第二桶金,与汪沅等人开了律所;可到最后,她到底也没有保住自己在律所的职位。
这些看似很辉煌的成就,其实都是因为她走了捷径,所以随时一个不实的指控、一些水军在网上发出的帖子,都能轻易摧毁掉这一切。
她其实是属于千万创业大军中,失败的那一些,如果不是有傅时御给她兜着,她都不知道抵押了房子创业的自己,现在在哪里蜗居……
她想,她该踏踏实实地做事情了。不依靠任何人、不走任何捷径,踏实稳妥地开创属于自己事业的全新版图。
或许这次条法司的邀请,将会成就她的另外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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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氏集团”一般五点下班,唐希恩估摸着傅时御可能六点左右到家,五点半便起身去做饭。
米是四点多就淘好放锅里的,预约好时间,一会儿六点就准时能吃了。
唐希恩这会儿将刚才抓好腌好的牛肉下了锅清炒,炒得五分熟了,再把切好的青椒倒进去。
青椒上还有水分,一倒进油锅,瞬间油花四溅,噼里啪啦的。
唐希恩迅速将锅盖盖上一会儿,待油花声小一些了,才拿起锅铲准备翻炒几下后就出锅。手中的锅铲刚动了几下,腰忽然就被人紧紧圈上了。
男人身上清冽而优雅的味道,从她后颈绕到面前。那是属于傅时御的味道。
男人从后面抱着她,吻了一下她小巧可爱的耳尖,低低地笑了两声:“怎么没告诉我今天要回来?”
她笑,抬手摸了摸他架在自己肩上的脸颊:“突击检查呢!还有提前通知的道理?”
“检查到什么了?”
她翻炒着锅里的牛肉与青椒,佯装生气道:“床上、浴室、衣帽间,到处是女人的长头发!”
“嗯,那些头发都是我老婆的。”
她哈哈大笑,手肘拐了一下他的小腹后,关火,人转过身来看他,双手搂住他的脖颈道:“好你个傅时御!我一回老家,你就跟谁结婚去了?”
他双手圈着她的腰,双目幽幽地看着她,声音缱绻:“当然是跟我深爱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