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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为傅时御坚持,唐希恩带着他和汪沅,一起去了两百多公里外的L市寻找另一位证人。
车子在L市一处八九十年代风格的老公寓楼下停下。
唐希恩降下车窗,抬头往上看,公寓楼草灰色的外墙斑驳破旧,阳台栏杆锈迹斑斑,小区没有物业管理,边角落杂草丛生,垃圾桶掀着盖子。
这是穷人住的地方。
“蒋颜的父母也住在这里?”唐希恩问。
傅时御点头。
“她这些年不是赚不少钱吗?怎么父母还住在这种地方?”
“你用正常人的思维,当然无法理解她那种人在想什么了。”傅时御说。
唐希恩想想也是,摇摇头,没多问。
过了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打扮得有些社会的女孩子被人带下来,塞进车里。
车门关上,唐希恩打开录音笔,从文件袋里拿出民宿前台的照片,举到对方面前:“照片里的女孩叫彭瑶,认识吗?”
“认识。”
“2019年7月,你为什么给她提供了五十万现金?”
许是已经被薄胥韬的人交代过,女孩子温顺道:“颜子让我给她的。”
“颜子是谁?”
“蒋颜。”
唐希恩声音冷冽,拔高了声调:“蒋颜为什么让你给彭瑶五十万现金?”
“蒋颜要她改口供,好像是她工作的地方是酒店,她没注意辨别身份证,放了未成年人进去入住。这个事情吧,她本来当时没通知老板。蒋颜让她到警察那边改口供,改成当时通知了老板。”
“这五十万,蒋颜当时是怎么给你的?她给你了你多少酬金?”
社会女孩抓了抓头上五彩斑斓的头发,说:“颜子直接把钱装在旅行袋里,拿到我家给我。当时拿了六十万,另外十万是给我的辛苦费。”
“当时有没有人看到她拿那些现金给你?”
“没有……”
“你知不知道她那些现金是从什么渠道取得的?”
“不知道……”
……
唐希恩把蒋颜当时如何授意证人作伪证、翻供的事情问清楚,也录了音,社会女孩表示愿意出庭作证。
取证工作做好,唐希恩等人启程回B市。
一路上,她都在和汪沅商量这个案子有没有胜诉的可能。他们都认为,最坏的结果,因为缺乏物证,即使有人证,最后有可能会因为证据不足而撤案。
虽然情况不太乐观,但唐希恩还是在下午回到律所后,就开始准备案件资料,临下班前,让林雨若把资料送到相关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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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唐希恩收到消息,相关部门对蒋颜妨害作证案开始进行调查取证,包括对证人的口供取证,对那笔用来贿买证人翻供的五十万现金的调查。
他们联系上了远在英国的蒋颜,让她回国配合调查。
那是十一月下旬,B市快入冬了,因为下周要去欧洲一个月,唐希恩正没日没夜地加班。
这一天晚上,她在书房工作,同样在电脑前忙碌的傅时御接了一通电话,竟罕见地开了外放。
黎韬一声低低的“阿御”,把正伏案的唐希恩从工作中拉出来。她看着傅时御,用口型问:“需要我回避吗?”
傅时御摇摇头,拿着手机过来她身边一起听。
电话那头的黎韬问:“民宿那个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吗?”
傅时御态度强硬:“不能!一定追究到底!”
黎韬:“蒋颜她当时是做了糊涂事,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希恩的律师证也保住了,现在又旧案重提,没有意义。”
唐希恩霎时一口气涌到心口。
别人若不知道这个案子对她的意义也就算了,同样是律师、知道她要多辛苦才能在B市律政圈打下名声、民宿案发生后那三个月一路看着她煎熬的黎韬,竟然劝她不要旧案重提!
唐希恩怒了,也不管这是黎韬与傅时御的电话,直接道:“黎par,这个案件是刑事案,就算我现在想算了,我也撤不了案,您说这些没有用!”
许是没料到她也在电话旁,黎韬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后,轻声道:“希恩,是师傅不好,给你带来这些麻烦。”
他想用软的,唐希恩不想听,示意傅时御挂掉电话。
挂了电话,傅时御在她身旁坐下,还没开口,她一下扑到他怀里,又气又委屈地问:“黎par为什么要这样?别人不知道这案子对我的意义也就算了,为什么他也这样?”
傅时御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选择让你的委屈来为自己省去麻烦。”
“坏蛋!”唐希恩气到极限,佯装哭泣。
傅时御抱着她,亲着她的鬓角,笑得无奈:“所以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其他男人都是坏蛋!”
唐希恩脸埋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角假哭了一会儿,嗡嗡道:“下次黎par再打电话跟你说这件事,你就说案子已经全权交给阿沅,现在我没管,也不插手,让他别再来骚扰我们了!”
傅时御求之不得:“好。”
抱着唐希恩腻歪了一阵,他放开了她:“你先忙,忙完我们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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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恋爱那会儿,唐希恩和傅时御计划欧洲一月游,当时打算北欧半个月、西欧半个月。
但由于梁书仪前段时间提出要在法国给唐希恩准备结婚礼服和首饰,故而他们这回改了计划,打算第一站去法国,在法国待一周,再转道去英国看傅时御之前的生活足迹。
“英国一周结束后,咱们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北欧看极光啦!挪威和瑞典待一周!假期的最后一周,瑞士买表!意大利定你的西装和皮鞋!但我到时候要去威尼斯水城看看!”
首都机场,早上八点,唐希恩和傅时御坐在候机厅等待登机前往法国巴黎。
身穿羽绒服、头戴毛线帽,穿着雪地靴的唐希恩,手上拿着自己手写的攻略,正兴奋地跟傅时御重复未来一个月的行程。
傅时御哭笑不得地揉着她脑袋上的白色毛线帽:“你昨晚已经说过了!我又不是健忘的老头子,你跟我重复那么多次做什么?”
“再说一次加深印象嘛!”唐希恩笑得傻兮兮的,拿着攻略,转头又去搜傅时御订的那几家酒店的照片。
搜了好一会儿,她问:“没有巴黎的酒店,意思是我们要住你妈那儿?”
“嗯。她在那边有别墅,咱们先去看看,回头住不惯,再临时订酒店也行。”
虽然唐希恩与梁书仪现在没什么矛盾,但梁书仪这人好为人师,老喜欢训斥唐希恩,还喜欢对他们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吃个肉都要说,也是够烦的。
唐希恩不太高兴了。
傅时御见原先还唧唧咋咋的人,半晌没说话,扭头看了眼,问:“不喜欢住我妈那边?”
“一两天我是可以克服,你别让我一礼拜都跟她住一块,那我准得疯。”
傅时御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圆脸:“还没结婚呢,就不待见婆婆了?”
“那你自己待见吗?”
傅时御听后哈哈大笑,没说什么。这让唐希恩有点烦躁,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去到巴黎,跟梁书仪住一礼拜,自己会成什么样儿了。
她正郁闷,挨着她坐的男人突然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好了,既然你不喜欢跟我妈住一块,那咱们事情办完,就到南法去。”
这话说得好像是迁就她似的。
她噘嘴看过来:“去南法干嘛?”
“选红酒,办婚宴的时候用。”
她推了他一下:“你本来就打算去南法的吧?刚为什么不早说?还故意说我不待见婆婆!”
“刚想起来。”
发觉傅时御嘴巴又不老实了,唐希恩气得打了他手臂一下:“你是身上的伤好了,觉得自己又牛逼了,可以不好好说话了是吗?”
说完,生气地转过身背对他:“你不要跟我说话!”
傅时御刚想再逗逗她,登机口处恰巧在此时通知前往巴黎戴高乐机场的乘客可以登机。
他把手上的杂志塞进双肩包里,刚转身打算哄一哄唐希恩,却见她已经兴高采烈地背上双肩包站起身,还招呼他:“快走叭!”
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丫头生闷气的时间也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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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从B市到巴黎,直航要十一个小时,傅时御背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长时间坐立,还是偶尔会感觉不太舒服,故而他们这次买了头等舱的位置。
俩人的位置紧挨着。同一个小舱室里,有两张可以调成一米左右宽度的沙发床模样的座椅,中间一道横隔设计上放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靠近通道的两侧,有卡其色布帘可以拉上。
唐希恩将随身双肩包放到横隔上,眼睛打量了几眼四周,这才坐下来。
“这是霍家的飞机?”她问。
傅时御正在调整座椅,抬头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唐希恩下巴点点座位前方的屏幕:“星扬航空,难道不是?”
傅时御调整好位置,也坐下来:“是,说不定今天还是霍太太开的飞机。”
“霍桀的老婆是机长?”唐希恩说着,无聊拿起座位旁的宣传彩页翻看。翻了几页,她推了推傅时御的手臂,举着彩页给他看,“这位是霍太太?CaptainTang?”
傅时御没看,随口道:“如果是和你同姓的首席女机长,那是他太太没错。”
“哎呀。”唐希恩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抓着傅时御的手臂说,“他太太看上去很攻诶!头发好短,身材也很瘦,看上去很帅气诶!看起来和霍桀很不搭!我还以为他太太应当是那种打扮很有女人味的、像女明星的富家小姐。真没想到他太太是机长……”
傅时御闻言看过来,然而视线却不是看她手上的彩页,而是在她那张因为戴了毛线帽而更显婴儿肥的脸上驻足几秒,弯了弯唇角:“估计也很多人说,真没想到傅时御的太太是律师。”
唐希恩转了转黑亮、澄澈的眼睛,“确实,我们也挺不搭的。”说完,兀自吐了吐小巧可爱的舌头,感慨,“这世上所有的爱情,都逃不过‘真香定律’啊!”
“什么是‘真香定律’?”
“就是……嗯……”唐希恩支着下巴想了会儿,“我举个例子叭。比如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对我很冷淡的是不?搞得好像很怕我缠上你似的。但是后来呢,你却又先喜欢上我。这种感情呢,就简称为‘真香’。”
傅时御:“……”
不知道他是听不懂,还是听懂了无话可说,反正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后,勾着唇角自嘲道:“你当时说你有女儿。在我看来,是你怕我缠上你吧?”
唐希恩讪笑,躲避他的眼神,垂眸对手指:“也不是……就是……当时没想跟你来电嘛……”
“得,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他冷呵一声,突然横过手臂,捏上唐希恩嘟嘟的脸颊,脸逼近她,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盯着她瞧了半晌,笑得不怀好意,“我告诉你,咱们不是什么真香真臭的,咱们这是‘食糖计划’!”
唐希恩拍掉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嫌弃道:“什么时唐计划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轻挑眉梢笑了下,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晚上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