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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张苑面圣,跟朱厚照提出及早定下南京守备太监人选,并被朱厚照赐予委命权限之事,很快便为宫外的谢迁知晓。

谢迁很恼火,本来他可以跟张苑好说好商量,但张苑明显对他这个内阁首辅不屑一顾,直接导致现在的对立。

杨廷和来见谢迁时,把问题说得非常严重,怀疑张苑这是要把持朝政,有以前刘瑾擅权的倾向。至于杨廷和为何会有如此看法,谢迁理解为现在张苑做事已完全不受内阁控制。

而谢迁更担心的是内阁会再一次沦为阉党的附庸,只起到顾问作用,无法左右皇帝的决定。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只怕另一个阉党势力很快便会成长起来。”杨廷和说话时望着谢迁,很希望谢迁能够给出对策,让问题可以解决。

谢迁面色谨慎:“魏彬以前乃是阉党核心人物,只因沈之厚妇人之仁,没让陛下惩罚阉党余孽,才有今日之事发生……看来此事不得不告知他,由他出面解决问题。”

“谢老……”

杨廷和对于谢迁的解决方案很不满意,因为这明摆着是要让沈溪给朱厚照上奏,驳回张苑的建议。

谢迁一抬手,打断杨廷和要说的话,“面圣早就证明行不通……难道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最后谢迁看向杨廷和,目光意味深长……你有好的建议我会听从,但若是没有最好别开腔。

杨廷和在谢迁压力下,只能无奈一叹:“其实可以跟张永张公公,还有拧公公等人好好商议一下,若陛下能在近日举行朝议的话……”

对于杨廷和的话,谢迁自然不满意,他让杨廷和别多废话,对方却依然坚持要跟张永合作,于谢迁看来张永的权势根本就无法跟站在权力顶端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相比,如此只会做无用功。

“还是先看看之厚如何说吧。”谢迁道,“毕竟现在与此关系最紧密的人就是他,陛下给张苑权限,不也是因为他很快就要到江南打倭寇有关?指不定这件事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杨廷和眼前一亮,问道:“谢阁老以为,这一切是沈之厚在背后搞鬼?他出征前,张苑多次到沈府传旨,两人倒是走得很近……”

谢迁道:“无端揣测没什么意义,把消息带给他,这件事我等暂且就不过问了,介夫,你也适当收手吧。”

听谢迁这么一说,杨廷和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被谢迁规劝一般,马上想到可能跟自己之前隐瞒消息获取渠道有关。

最后杨廷和只能点头应允,但其实他很不甘心,想通过自己的方式进行干涉,不至于让南京局势完全失控。

……

……

谢迁在给沈溪写信之前,沈溪已知道事情始末,还清楚了张永和小拧子要推举马永成出任南京守备太监。

给沈溪写信的人不少,连张苑似乎也很尊重沈溪的意见,专门派人到军中告知,说已找人协助沈溪在江南处理造船和平乱之事,他会在京城全力协助云云,目的自然是稳住沈溪,不让沈溪干涉他的计划。

马永成和张永也都暗中给沈溪写信,将谋划南京守备太监职位之事告知,想要争取沈溪的支持……谁都知道沈溪在正德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他一句话可以改变很多事,就连张苑也要服软。

谢迁发出信函,两天内便由快马将密信送到沈溪手中,此时朝廷依然没有发出委任魏彬为南京守备太监的公文。

沈溪本在中军帐跟唐寅、胡琏商议军情,马九进来将信函送到沈溪手中。

胡琏识相地行礼告辞,马九陪同胡琏离开,本来唐寅也要走却被沈溪留下,此时沈溪已用最快速度将信函看过。

“伯虎兄,这是谢阁老从京城的来信,你看看。”

沈溪没有隐瞒唐寅,把谢迁的信件直接交到唐寅手里,唐寅拿着信有些无所适从。

就算他不知信函内容,也明白这跟核心权力层的博弈有关,他想了想,又一次跟沈溪求证,确定沈溪真的让他看信后,才聚精会神将谢迁的信件看过,等知道关系到南京守备太监,以及南京兵部尚书等职务的任命,涉及南京权力构架后,感觉干系重大,将信函交还沈溪,神色间显得异常拘谨。

沈溪问道:“伯虎兄怎么看?”

沈溪问得很直接,唐寅迟疑很久后才问道:“沈尚书为何要听在下的意见?在下……没资格参与这种事的讨论。”

沈溪笑了笑:“朝廷许多事都不是秘密,司礼监如今依靠陛下的信任,在朝中地位稳居内阁之上,如今连朝廷人事安排,内阁都没办法发表意见了。”

唐寅道:“不是应该由吏部来决策吗?沈尚书说这话,是以领兵在外的将领还是吏部尚书的身份?”

唐寅这个问题让沈溪觉得好笑,因为唐寅是一本正经问出来的,表情异常严肃,但其实这种问题根本不需回答,无论沈溪是什么身份,都脱不开沈溪乃是皇帝最信任大臣这层关系,谢迁给沈溪写信告知,更像是谢迁实在是拿张苑没辙了,才想到让沈溪出面解决问题。

“有区别吗?”沈溪问道。

唐寅琢磨一下,最后摇摇头:“区别的确不大,不过谢阁老这封信,意味深长……京城的事什么时候轮到领兵在外的大臣处理了?谢阁老这不是为难人吗?”

沈溪笑道:“以前我在朝中做那么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难人?在陛下或者谢阁老心目中,他们要办什么事,不需要考虑是否合适,只需要考虑对其是否有利……或许我这么说不合适,但伯虎兄不妨试想,上级让下级做事,需要考虑时间地点和方式方法吗?呵呵……”

唐寅问道:“那按沈尚书本心,其实不想为此事出头吧?”

沈溪点了点头:“我领兵在外,什么守备太监和高层人事安排,理应交给京城那些官员来做,若谢阁老对张苑有何不满,大可上奏,或许他觉得司礼监会压下他的奏疏,所以选择不上奏疏,回头却给我出难题,就是想让我出面,进而把矛盾转嫁到我头上。我若不从,便是不给他面子,但若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却是给自己找麻烦。”

唐寅苦笑:“当官可真不容易,谢阁老本是亲和之人,却……在很多事上不近人情。”

沈溪道:“伯虎兄还没说你的意见呢。”

唐寅无奈道:“既然沈尚书已有定计,在下说什么都是徒劳,但以在下想来,直接跟谢阁老交恶并非好事,不如顺着谢阁老的意思上一道奏疏,至少让陛下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利益纠葛,让陛下知道司礼监一帮人各怀鬼胎。”

“嗯。”沈溪点头,“本来我不想干涉此事,但听伯虎兄你这一说,看来非理会不可了。”

唐寅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沈……沈尚书,你……你可别以为……咳咳,我只是随便说说……”

唐寅本来觉得沈溪一定不会上这样的奏本,不过随便抒发一下心中想法,却未料沈溪对他的意见好像很看重,又或者想找他作坡下驴。当确定沈溪会听从他的意见后,唐寅不由紧张起来。

沈溪笑道:“伯虎兄不必太往心里去,跟陛下上奏没什么,举手之劳有那么多讲究吗?就算有人觉得不妥,或者陛下觉得我多管闲事,不也是要等以后回到京城后才能体现?我不给谢阁老面子,他不会让我好过……为了当官容易点,就必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就当哄着谢阁老吧。”

沈溪这番话对谢迁多少有些不尊重,唐寅听到后很别扭,但仔细想过后,却觉得沈溪说的话在理,当官确实要做很多违背心意的事情。

连位极人臣的沈溪都要做很多违心事,那他前半生遭遇的那些不如意,便不值一提。

“需要在下作何?”

唐寅主动请缨,想为沈溪分担烦恼。

沈溪摇头:“伯虎兄能为我出谋划策,我已感激不尽,既然此事会在这两天落实,我要马上写信给谢阁老,同时去奏疏往京城,让陛下知道江南之事始末!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若是能到江南,亲眼看看南京目前的情况,或许上奏更有说服力。现在……不过是顺谢阁老之意,做个知情识趣的后生罢了。”

……

……

沈溪在用实际行动向唐寅演示如何做一个随波逐流的官员。

不过沈溪跟谢迁的矛盾近乎是公开的,如果沈溪真的这般知情识趣的话,也不至于跟谢迁闹到如此地步,唐寅并没有觉得沈溪这是在向谢迁服软。

无论如何,沈溪的上奏还是起了作用。

因为沈溪是以密奏的方式上报朱厚照,可以不经司礼监,张苑得知此事后非常恼火,安排魏彬到南京任守备太监之事尚未落实,沈溪就着着实实摆了他一道,这还是他给沈溪去信说明情况的前提下,觉得沈溪是在背后玩阴的。

就在他想直接把事定下,让魏彬早一步动身前往南京,把生米煮成熟饭时,朱厚照传他去乾清宫见面的御旨已传达下来。

前来传旨之人,正是在这件事上跟他唱反调的小拧子。

“小拧子,陛下是想问有关任用魏公公出任南京守备太监之事吧?”

张苑跟小拧子往乾清宫去时,想要打探皇帝的口风,问道,“难道是因为沈大人上的密折?”

小拧子没好气地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这种事情你别问咱家,有本事只管问陛下去。”

张苑有些恼火,瞪着小拧子道:“咱不都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么?咱家没犯着你,不过是安排魏公公去南京任守备,何至于要跟张永合谋算计咱家?”

小拧子对于张苑一口道破他跟张永私下联系之事,大感意外,他本来觉得什么事都藏得好好的,张苑不可能知道,却不知现在张苑在朝野广布眼线,不想再当个闭目塞听的蠢人。

小拧子咬牙道:“你别血口喷人。”

张苑冷笑不已:“你跟张永算计,想把马永成推到南京任守备太监之事,咱家也是这两天才得知……咱家早就知道谢阁老的人,也就是杨大学士找过你们,跟你们做了一些私下的交易,别把咱家当傻子。”

小拧子这才明白,原来张苑什么都知道,他也不再隐瞒,侧过身子看向张苑:“是又如何?就准你安排自己人,不许旁人安排自己人?”

张苑道:“你啊你,你个糊涂的小东西,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你当张永为何要这么做?他是想借你之手,将马永成给推上去……人家什么关系?那是上过战场共患难过的生死之交!跟你又是什么关系?由始至终你见过马永成吗?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立场,以后是否会听你的?不过有一点,以后马永成会听张永的倒没错,张永现在已是司礼监秉笔,一旦咱家被人扳倒,他就是掌印,到那时你跟谁合作扳倒他?”

小拧子不说话,好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不过张苑往前走两步,回头去看小拧子表情时,却发现小拧子脸上满是不以为然。

“真是个蠢驴!”

张苑怒从心头起,破口大骂,“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咱家至少没害过你,咱们都是从东宫出来的,跟那些常年在内宫勾心斗角的家伙不同,这次咱家安排魏彬去南京,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届时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小拧子依然不说话,到乾清宫,张苑不再言语,低头跟小拧子一起跨进殿门。

……

……

果然如张苑所料,朱厚照发火了。

因为张苑在南京守备太监的重要性上撒了谎,朱厚照在从沈溪那里得知具体情况后,便将张苑叫来好生喝斥一通,但其实朱厚照没多少怒火,单纯只是想要发泄一下心中积蓄已久的怨气。

夫妻关系不和睦,便把怒火撒到奴婢身上,张苑心中是这么想的。

朱厚照骂过后,怒气冲冲地问道:“你个狗东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张苑显得很委屈:“陛下,老奴一切都是按照您说的办,正是因为知道这职位关系重大,所以才跟陛下您提及此事,至于安排谁来充任,老奴至今也未定下,反复权衡也不知由谁去合适。老奴不知为何沈大人要上奏攻讦咱家……呜呜……”

张苑不会别的,哭嚎那一套完全照搬以前刘瑾的做派,而且这一招几乎百试百灵。

就算朱厚照不怜悯,被噪音袭击也会一阵心烦意乱,人一旦烦躁就不会再想理会眼前事,总归对哭的人来说有好处。

朱厚照道:“朕且问你,这南京守备太监你准备让谁去?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张苑继续哭泣哀嚎:“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

张苑不断磕头,额头把地板碰得“砰砰”直响,只是他的举动没能换来朱厚照怜悯,这次朱厚照压根儿就没有直接甩袖离开的意思。

“难怪之前有人说你图谋不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朱厚照突然没来由说了一句。

张苑立即明白有人在皇帝跟前说了他的坏话,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在旁边看热闹的小拧子,只有小拧子才有在皇帝跟前进谗言的机会。

朱厚照再道:“有关南京守备太监之事,不用你费心了,朕会酌情安排人去接管这差事,这两天就会定下来……因为沈尚书那边再有一段时间便会平息中原盗寇,随即就要前往江南,所以得提前派人将南京守备太监的差事领下来,做好迎接准备。”

张苑磕头:“老奴一切听从陛下调遣,绝无私心。”

“希望你没私心。”

朱厚照怒道,“幸亏你这两天没忙着安排人手,如果被朕发现你想借机敛权敛财,欺上瞒下,朕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旁人说扒皮那是威胁,作不得准,但朱厚照说要扒皮,那真能做出来。

张苑跪在那儿,战战兢兢,他虽然有些担心,甚至恼恨自己的图谋落空,但隐隐还是有些庆幸……这两天他之所以没有敲定推举魏彬上位,便在于他很忌惮沈溪的反应,想搞清楚沈溪的态度后再借皇帝的名义把事情定下来,不曾想果然在这上面出了问题。

正因为他的谨慎,所以现在谁都拿不到他的把柄,在这件事上他可以做到进退自如。

朱厚照坐在那儿沉默不语,好像在琢磨谁比较适合去南京当守备太监,半天后他才道:“张永去的话最合适不过,但他现在在司礼监任秉笔太监……”

张苑一听这话,赶紧抬起头来,推波助澜:“陛下,张永张公公在宫里那么多太监中属于数一数二的大才,立下战功无数,老奴认为他去南京辅佐沈大人平倭寇乃最佳人选,让旁人去怕无法帮上沈大人忙,毕竟不熟悉啊。”

“是吗?”

朱厚照皱眉沉思,觉得张苑的话很有道理。

小拧子一听便知张苑想借朱厚照之手将张永赶出京城,虽然让张永去南京当守备太监并不算什么太坏的事情,但张永远离开皇宫,他少一个帮手不说,张苑也少了一个对手,以后自己的处境将变得艰难起来。

因此小拧子赶紧道:“陛下,张公公要负责东厂缉捕之事,派他去南京,移交差事会很麻烦,不如让旁人前去,比如……”

张苑及时打断小拧子的话:“拧公公,这件事跟你有何关系?难道说你跟张永张公公之间关系密切,不想让他离开京城?”

“你……”

小拧子死死地瞪着张苑,大有上去杀人的冲动。

“住嘴!”

朱厚照怒气冲冲,“朕面前也有你们撒野的份儿?张永去南京,朕觉得很合适,旁人跟沈尚书合作起来毕竟生疏,若不能做到精诚团结的话,沈尚书平海疆之乱也会出现偏差,不如找个有资历和能力的人前去……你们去跟张永说,如果这次的事他能办好,回来朕重重有赏。”

小拧子赶紧道:“陛下,其实并非只有张永张公公合适,马永成马公公也曾做过沈大人的监军……”

他正说着,却发现朱厚照侧头看过来,横眉倒竖,目光阴冷,赶紧收声不再说下去。

朱厚照板着脸道:“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去传朕的谕旨,让张永早些动身,别耽误朕的大事。”

张苑问道:“陛下,不知张永张公公在京城的差事……”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他不过是临时到南京当差,又不是长久留在江南,不需要把他在司礼监的差事给卸了,而且他有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份去办事也方便些,旁人不敢给他脸色看,如此他也能迅速帮助沈尚书平息地方乱象。”

说到这里,朱厚照志得意满,如同做出多么英明的决定一样,笑呵呵道,“东厂的差事,暂时交给小拧子打理吧……张苑你主持司礼监工作,平时就很忙了,管不了这些,有事的话小拧子也可以直接跟朕汇报。”

张苑一听非常不乐意,东厂权限太大,他可不想这么放弃,白白将权力交给小拧子这样的政敌。

张苑道:“陛下,老奴为陛下效命愿肝脑涂地,不会嫌弃辛苦,可以……”

朱厚照骂道:“你个狗东西听不懂人话,非要让朕说明白是吗?司礼监掌印太监几时有资格掌管东厂?所有权力都集中到你手上,干脆你来当皇帝,朕给你当奴婢,你觉得怎么样啊?”

这下张苑不敢有任何反驳,只能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认错,“砰砰”声传来,每一下都清晰可闻,很快地上就见了血迹。

朱厚照站起身便往后庑走,嘴上仍旧骂个不停:“不知好歹的狗东西,下次再这样,一准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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