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栎唯跟高集秘密协商如何才能给沈溪定罪时,沈溪派出的代表……以粮商身份现身南宁府的宋小城,正带着装满粮食的船队由水门进城。 x
宋小城向广西这边前后输送三次粮食,第一次是送往桂林府,第二次则是太平府,最近一次是正月下旬组织运粮到临桂,船队走到梧州时接到沈溪的密令,要他分出一部分船只,前往南宁府办事。
宋小城这次带到南宁府的人手不少,他得到的指令是要让朝廷前来查案的人,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努力为揭露真相创造条件。
“……记得,你们来到这里,做的一切事都必须要听从命令,谁如果敢擅自行事,别怪我将他大卸八块!”
经过几年磨练,宋小城身上的匪气已经很重,以前他不敢杀人,遇事畏畏缩缩,碰到官员更显示出小市民的怯懦,但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加深,逐渐变得稳重果敢,为达成目的即便杀人放火也毫不皱眉。
宋小城进城后,按照沈溪吩咐,前去宣化县衙拜访县令彭大成,请他帮忙把事情捅出来,有彭大成站出来作证,案情基本可水落石出。
当然,沈溪也考虑到彭大成有可能会采取拒不合作的态度,因此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以匿名信的方式,把关键人证也就是当时在营中掌高宁氏嘴的婆子的讯息告之查案官员,另一方面让宋小城的人在市井大肆制造舆论,以最快的速度把案情的疑点散布开来,包括沈溪案发当日的起居行止,高宁氏进入府衙和军营的时间等等,让百姓都知道沈溪是被高集冤枉陷害的。
……
……
到二月下旬,对沈溪案的调查取证已进入尾声。
刑部主事张良、都察院佥都御史贾松等人,有了当事婆子的证词,已将大致情况搞清楚,但依照现有线索,依然无法断定沈溪是否有罪,也无法断定是否是南宁知府高集刻意栽赃诬陷。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事负责掌嘴的婆子既然在军中做过事,便与三军主帅沈溪存在一定的利益关系,其提供的证词便不可全信。总的来说,就是到此时仍旧“查无实证”。
三法司承担着主要调查任务,连三法司都拿不到有用的证据,兵部和吏部的人也很难查出个结果,但市井间已经刮起一阵风声,涉及案发当日沈溪行程问题。
所有证据都表明,沈溪当日并不在府衙内,因为民夫和那些在街头执勤的府县衙役可以证明,沈溪长时间都在城头巡查,滞留府衙的时间很短。
大明律法虽漏洞百出,也存在以权谋私的情况,但却绝对保护沈溪这样“当权者”的利益。
一个正二品挂兵部尚书衔的左都御史领兵,又是统辖两省的封疆大吏,目前还监管六省兵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定罪,大明朝廷恐怕将失去公信力。
按照三法司、兵部和吏部调查人员的意见,此案已基本确定为“查无实证”,准备不了了之。
但朝廷派来调查此案的锦衣卫镇抚江栎唯,却明显不想让沈溪安生,如果“查无实证”,听起来没法定罪,却不能说这案子没有发生过,对沈溪的声名依然有一定影响,但说到底沈溪没有被扳倒,他胸中一口恶气发泄不来来,于是跟高集暗中策划,怎么才能将这案子办成铁案。
高集邀请江栎唯到知府衙门做客后,两方建立起了联系,来往甚密。
这天府衙后院书房,高集和江栎唯又凑在一起密谋。
“……高知府,现在姓沈的是否做过案子,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得找人证明,他以前犯过类似的罪行,在地方强抢民女。如果此案能定下,即便你儿媳的案子没法坐实,姓沈的罪名也能定下来……如果没有,朝堂诸公可不会轻易信你!”江栎唯向高集说道。
在此之前,高集为拉拢江栎唯,已送去上千两银子,这些银子基本都是“沈溪案”发生后,高集收受地方官绅贿赂所得。
高集以前从未有贪赃枉法的坏名声,而在此案后,他为掩盖事实真相,凑钱疏通上下官员,不得不大肆收受贿赂,那些不愿意给银子的官绅甚至会被他强行摊派,理由很简单:我儿媳为了帮你们说话而被沈溪玷污,现在要为她讨还公道,难道你们不该出银子?
高集怒道:“难道我堂堂四品朝官,家眷被人欺辱,朝廷会坐视不理不成?”
江栎唯眯眼打量高集,好似在说,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罢了,可事实真的如此吗?心里这么想,江栎唯嘴上可没这般说,而是劝道:
“高知府请消消气,现在你状告之人,乃朝中一等一的功臣,连阁老尚书见到他后都不敢轻视,而且……他的官阶似乎比您高知府高出许多!”
高集脸色阴沉,案子发展到现在,形势已发生逆转,原本他觉得牺牲高家清誉足以把案子坐实,谁想朝廷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除了派来大量官员查案,还需要什么“实证”,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从哪里去寻找实证?
因这件事高家已声名扫地,如果沈溪不在此案中倒台,高家颜面无存不说,他也会有大麻烦。
开弓没有回头箭。
江栎唯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不由将张延龄可以帮忙的事情提出来:“高知府,我离开京城前,曾去觐见过建昌侯,建昌侯对此案表达了关心。建昌侯跟姓沈的有些私怨,希望能通过这案子,让姓沈的彻底不能翻身,高知府你看……”
“建昌侯?”
高集听到这名字,语调中带着一些惊讶和不屑。
他惊讶的是,沈溪居然会跟建昌侯结下梁子,而以建昌侯的地位和权势,居然只能通过自己的案子来打压沈溪,他原本以为建昌侯这样的皇亲国戚,要治一个沈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于不屑,则是因为他听说过建昌侯很多劣迹,以他为官清高自傲,根本不屑于跟张延龄为伍。
江栎唯点头:“正是建昌侯。侯爷在我来之前,嘱咐一些话……而且,侯爷希望高知府以后能为他做事!”
高集淡淡一笑,问道:“本官听闻,前户部高侍郎曾投奔建昌侯名下,但后来……他的下场似乎有些凄惨吧?”
江栎唯一怔,他没想到高集会突然提起高明城的事情,但随即他就想明白了,朝中姓高的文官本来就不多,高明城能做到户部侍郎,在中枢地位已然不低,高集作为地方官员,肯定会了解一下这位本家的过往。
江栎唯有些尴尬,解释道:“高侍郎是因西北之战中落败,以至于身死……关侯爷什么事?”
高集冷笑不已:“高侍郎死后,建昌侯落井下石,导致高家负债累累,后代穷困潦倒,沦为京城笑柄。你是想让本官为建昌侯鞍前马后效命,等利用价值没了,再让我高家后代不得安宁,是吗?”
虽然高集的话说得毫不客气,听起来很不顺耳,但江栎唯真没什么可反驳的,因张延龄本身帮忙这件事就不安好心,居然提出要将高宁氏送去京城建昌侯府。
在江栎唯看来,如果高宁氏坏了贞节,送去建昌侯府倒没什么,毕竟高宁氏不是高集的女儿,高集大可叫儿子把妻子休掉再娶就是,人送去建昌侯府报个自缢,一了百了。
但看现在的情况,高宁氏失节完全是高集诬陷,他肯定不想把一个清清白白的儿媳送给建昌侯蹂躏。
江栎唯心想:“高宁氏虽然能逃过沈溪的魔爪,却始终要被建昌侯染指……可姓高的未必肯轻易就范啊!”
江栎唯道:“那高知府可有更好的方法应对当前的局面?这么说吧,就算在下给你报一些姓沈的犯案证据上去,也会被朝廷否决,无论是刚刚登基的陛下,还是朝堂诸公,都不想西南出事,如此一来牺牲你高家一个妇人,换得天下太平,怎么都值得。但若有建昌侯帮忙,很多事就不同了……”
高集之前不想跟建昌侯为伍,但听到这话却有些犹豫了,问道:“你……你让本官……为建昌侯做什么?”
江栎唯迟疑一下,终归还是提了出来:“侯爷说,想见一下你儿媳……”
“什么?”
高集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指江栎唯,因拍桌子和呐喊声太过响亮,惊动守候在外的衙差,衙差冲进来见高集怒不可遏,立即问道:“府尊大人,是否拿下此人?”
高集气吼吼地挥了挥手:“出去!出去!这里岂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
几名衙差悻悻退下。
江栎唯站起身,气定神闲:“高知府,有些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没有利益交换,建昌侯怎肯为你出头?”
“如今新皇登基,建昌侯乃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地位何等尊崇?其中厉害关系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如果能靠上侯爷这棵大树,对你来说算是大好事,要不了多久便可平步青云,甚至有机会进入六部寺司任职,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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