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的石云惊恐地向角落中缩去,一边费力地挪动着身子一边摆手:“不要抓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高强在短暂的迟愣后钻进床底不容分说将石云拖将出来,石云眼见对面皆是身着公服的官差,纱布蒙面,露出的双眼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吓得他瑟瑟发抖,哭丧着脸:“小的是无辜的,官爷们莫要抓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强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暴喝一声打断了石云的喋喋不休,此人是董心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客气相待之人,他换了副笑脸,拱了拱手:“阁下便是石郎中吧?”
石云的目光从他挡在面前的手掌缝中透出,一脸惊疑地望向高强:“我...小的正是石云。”
高强挤出一丝笑容:“你莫要害怕,我等是顺天府的捕快,奉命来请你帮忙的。”
“帮忙?”石云缓缓放下手,脸上是疑惑的表情,更多的仍是戒备。
高强道:“京城中生了蛊毒,满大街昏的昏死的死,想必你也见到了吧?”
石云瞳孔一瞬间放大,他迟疑地点了点头,高强道:“顺天府对此束手无策,传闻石大夫对用毒解毒颇为精擅,顺天府的大人们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您老协助研制解药,救黎民于水火。”
石云心中顿时升起荒谬之感,当他确定对方不是在他开玩笑之时,他甚至神经质般地咧了咧嘴角,双手连摆:“小的顶多算是个江湖走方郎中,平日治个头疼脑热,这蛊毒诡谲凶险,可不是我这种人能降服的,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高强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石大夫医名远播,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人举荐于你,眼下京城危机重重,万望石大夫莫要推辞。”
石云心中有鬼,这要是进了官府岂不是自投罗网,因此一心只想尽快摆脱官差的纠缠,高强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劝了半晌,石云的嘴却如焊死了一般坚决不从,高强动了肝火,将石云一把揪住不容分说拖着向外走去。
石云慌道:“你...你这是作甚?”
高强绷着脸孔并不应答,身后的捕快将他裹在当中出了院门,石云见木已成舟只好住了嘴,悻悻地随着回了顺天府。
沿途之上所见触目惊心,忐忑、恐惧、悲怆的情绪在街道上迅速蔓延。一家粮店中猛地冲出一名年轻男子,背上背着面口袋,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慌里慌张地追出,嘶声喊道:“快来人啊,抢粮了!”
那年轻男子迎面正撞见高强等一干捕快,吓得他撒手将口袋扔在地上调头就跑,口袋中的大米倾洒而出。一名捕快正要追,高强一把拉住了他:“别追了!”
“可...”
高强道:“正事要紧。”
“是,”那捕快只好作罢,望着街上的乱象:“京城怕是要乱啊。”
高强没有做声,但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身后的石云一脸木然,那夹神蛊的母虫是去年邹念文悄悄带入城的,那时入城盘查不严,况且他拿王立琦做幌子,城门官自然不敢为难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带入了城。石云当初肯答应帮他饲养,大半原因是看在钱的份上,另有小部分原因却是出于好奇。
他天生对毒物感兴趣,早年随李时珍南下,于云贵一带往来经年,除协助师傅甄别药草之外,闲暇之余对蛊虫做过一番深入的了解。医者仁心,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为己任,像他这样花心思研究毒草、毒药、毒物的郎中显得颇为离经叛道,师兄弟对他总有些难于言表的疏离,倒是李时珍见怪不怪,放之任之。
李时珍死后石云离开东壁堂,除延医治病赚点生活钱,仍不忘老爱好,邹念文将蛊虫交到他手中之时,他心中有丝久违的喜悦。虽然知道邹念文不怀好意,但见猎心喜还是留了下来小心饲养。
但这夹神蛊即便在云贵一带也不常见,石云只知道这虫子有毒,具体毒性有多大却不甚了解,如今见蛊毒肆虐,以令人绝望的速度传播,剥夺了一条条人命,只吓得他两股战战,低垂着头索性不看。
就这样一路不吭地回到顺天府,高强头前带路领着石云走到值房前,夏姜给段西峰做完清理端着水盆一脚跨出门来,只见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走来,高强在院门前站定,扬声道:“夏郎中,幸不辱命,人我给你带来了!”
“师妹!”石云皱着眉头:“将我招来的难道是你?这...这是?”他的目光飞快地将院中环视一圈,察觉到了异常。
夏姜将水盆放下,走到院门前隔着有些距离便站定了,石云举步正要走上前,夏姜挥手拦道:“且慢!”
石云一脚悬于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少女。
夏姜深施一礼:“师兄,对不住你了,是我让官爷请你来此的。蛊毒席卷京城,此处正是祸起之地。我和大师兄造诣短浅,希望师兄你能不计前嫌,帮帮我们,也帮帮那些可怜的百姓。”
石云攸地收回腿,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站岗的守卫以及他们脸上的紧张,这才知道这里为何充满肃杀之气。
石云摇了摇头:“当初我被逐出东壁堂露宿街头,除了你没有人给我求情,为何我要管别人的死活,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身侧的高强闻言一怔,原来这石云竟是被人家逐出医馆的,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石云感受到了高强别有深意的目光,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在此时值房内忽地传来一声:“让他滚!”话音未落王广和在董心五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此刻他那沧桑疲惫的脸上充满了气急败坏:“谁让你把他找来的,这等狂妄之徒你找他来做什么,难道还想再治死人不成?!”
石云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全身绷紧,定定地看着王广和。
夏姜也被王广和吓得一激灵,垂下头:“上次只是个意外,石师兄当时也是出于好意...”
“好意?”王广和气得直打哆嗦:“医者用药君臣佐使皆有讲究,而不是靠旁门左道哗众取众,更不是不负责任地将病人的性命视同儿戏,只为了满足他那卑微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