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棋盘两侧分别坐着万历和田豆豆,田豆豆捻动着手里的棋子,抓耳挠腮举棋不定。
万历抱着肩膀好笑地看着他,田豆豆看着棋盘上困守一隅的白子,苦思良久还是找不到破解之法,黝黑的脸上满是纠结,万历有些恍神,他曾在田家亲眼目睹对方的出生,看着他蹒跚学步,开口说话,那时他也是个孩子,带着路还没走稳当的田豆豆在皇宫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等到他长得大了,便诓他装病躲避繁重的课业,等皇太后责罚时,便把罪过推到田豆豆身上。
对此田豆豆表现得很大度,他依然坚持不渝地在万历身后做跟屁虫,皇家子弟众多,只有田豆豆在身边,他才能感觉到松弛。两个人自小为伴,不觉间已过了二十余年。
田豆豆抬起头看着万历,忽然嘻嘻一笑,将棋子丢在棋盘上,两手一撮将棋子打乱:“这局不算,再来。”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输了就耍赖,万历好笑地看着他:“知道你为什么输吗?”
田豆豆嘻笑道:“棋局未终,怎么能算我输呢?”
“你太冒进了,”万历对他的耍赖根本不理会,用手指着他的脑袋:“棋局对弈,讲究的是入界宜缓,慎勿轻速。你倒好,只求杀得痛快,不懂防守,这样子怎么能下好棋呢?”
田豆豆手脚麻利,将黑白棋具归位:“下棋嘛,图的不就是痛快。”
万历看着田豆豆,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不然,下棋最重要的是教会我们势孤取和,若对方势强,己方力薄,强战必然导致失败,聪明的人该懂得谋活,不做无畏牺牲。常言道落子无悔,对弈时我可以让你,离开棋盘你可就没那么幸运了。”纤细的手指戳到田豆豆额头间。
田豆豆瞳孔急缩,待抬头时又是一笑:“下个棋还要想那么多大道理,陛下您活得累不累?”
万历一怔,面前这厮好似滚刀肉一般,他冷哼一声:“你天资聪颖,人情练达,若是入朝为官替朕分忧,那就不累了。”
“干不了。”田豆豆直截了当地道:“这一次我执先手。”
万历泄了气,应了一手:“你这些日子哪里也不要去了,僧达观真可在石经山得函贮佛舍利,太后闻之心喜,明日一早上山,斋宿三日,迎入慈宁宫再供养三日,她也许久没见过你了,这些日子时常在朕面前念叨你,你随朕一起上山吧。”
田豆豆一愣:“这...怕是不妥吧。”
万历眯起眼:“怎么,不愿意去?”
“去去,”田豆豆点头如啄米:“想到她老人家,心中不免那个...思念有加。”
“什么时候害怕当作思念讲了?”万历冷笑道:“太后宅心仁厚,你小时若是不淘气,她又怎么舍得罚你?”
田豆豆讪讪地笑着,御书房外小太监轻声禀道:“陛下,廖文生求见。”
万历低头看着棋盘,好似没有听到,田豆豆站起身:“陛下,臣回去准备。”
“明日一早,别误了时辰。”万历摆了摆手。
田豆豆深施一礼,轻轻退了出去。
廖文生正候在门外,见到田豆豆当即便是一愣,田豆豆扬了扬下巴,当作打招呼:“来了?”
这份随意的态度让廖文生有些不舒服,拱了拱手,田豆豆没再理他,绕过他走了出去,廖文生望着他的背影,呆愣片刻,走入御书房。
“看见田豆豆了?”万历站起身,边活动着手脚边走向书案。
廖文生道:“看见了,”顿了顿又道:“看上去情绪略有低落。”
万历笑了笑:“田豆豆明日会随我一道去石经山,随太后斋宿三日,这三日他会被困在山上,即使想做什么怕是也无能为力,而这三日足够你分出胜负了吧?”
廖文生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教陛下操心了。”
田豆豆离了皇宫,一辆马车不知不觉地跟在他身后,田豆豆好似无知无觉,出了御街,马车中一人撩起轿帘:“还不上车?”却是周青柏。
田豆豆停下脚步,走上马车,坐在了周青柏对面。
周青柏长得浓眉大眼,虎虎生威,他抱着肩膀观察着田豆豆的神色:“看你脸色凝重,皇帝定然又难为你了。”
田豆豆苦笑道:“明早上石经山,斋宿三日。”
周青柏道:“陛下果然要对你动手。”
田豆豆摇了摇头:“他心中起疑,但又无确凿证据,便索性将我困在山上。”
周青柏皱眉道:“群龙无首,咱们的人就生不起风波,陛下好算计。”
田豆豆笑了笑:“我总算知道陛下为何放任你在千户的位子上逍遥自在了,因为你笨。”
周青柏气得虚踢了他一脚:“说正事。”
田豆豆道:“你再想想他为何要这么干?”
周青柏眼中一亮:“你是说他们要动手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田豆豆倚在厢壁上:“最终的决战马上要开始了,老周,胜败在此一举。”
周青柏急道:“那更离不开你了,你亲手在天津布置的杀局,若无你居中指挥,我怕会出乱子,要不...要不然我去一趟?”
田豆豆以平淡的口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作甚。你踏踏实实在京城待着,哪里也不要去,免得被陛下抓到把柄。”
说到此处,车夫忽道:“大人,我们被人盯上了,怎么办?”
周青柏眯起眼睛:“廖文生的人?”
田豆豆笑道:“陛下做事谨慎,这是怕我跑了,无妨,让他跟着,我这人行的正坐的直,不怕他发现什么。”
周青柏撇了撇嘴:“自从宿迁一战后,张回夺了战船,咱们的人就不敢再跟着陈谱的官船了,只能依靠沿途驿站查探,昨日传回消息两船已前后脚进入直隶,今日消息迟迟未到,我心中忐忑难安,别是出了什么乱子吧?”
田豆豆挠了挠头:“陈叔可是跟着我家老爷子上过老君山的人,能得他如此依赖之人,无论身手还是智计都不会差的。更何况,那船上还有一位小友,不是吗?”
周青柏道:“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