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师傅?”王二看向他身后的担架,这才发现两柄粗糙,由两根粗壮的树枝简单捆绑而成,他皱着眉头狐疑地打量着担架旁的两名男子:“几位差爷面生得紧。”
长脸男子掏出腰牌:“我们是溧阳县太爷之命前往应天府公干的差官,识得字吗?”
院外杜奎海领着人压低身子从林中悄悄走了出来,慢慢抵近。这伙人身着公服,一时不辨真伪,但只要敢抢王焱的尸体那定是贼寇无疑。四下幽静无声,院中的对话清晰地传到耳中。
刘和走到王二身后,眼光在几人身上流转,王二接过腰牌在手中垫了垫,熟铁锻造触手冰凉,落在掌心中沉甸甸的:“那这尸体?”
长脸男子道:“河边发现的,死得透了。若不是我几年前来过义庄,只能任这倒霉鬼曝尸荒野了。”
听说不是应天府的差官,王二脸上的笑容不减,但恭谨淡了下去,侧了侧身子做个请势:“辛苦几位爷。”
长脸男子吩咐同伴道:“还等什么,赶紧将人放下再寻个住处。”
王二与刘和相视一笑,目光中充满了得意,两人做饭前已换了干净衣服,实在不愿再换回去。照理说尸体只要进了院,便即完成了交割,这活儿本应该是他来干的,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王二喜滋滋地头前引路:“院儿里黑,差爷们小心脚下。”
抬担架的两名男子手脚麻利将尸体搬到了木床上,长脸男子问道:“平白耽误了时辰,城门是进不去了,这附近可有休憩的地方?”
王二想了想:“沿着山道直行约莫一炷香时间便能看到官道,官道东行四里地有个来福客栈,差爷们可在此落脚。”
“使得。”长脸男子领着人走出了停尸间,院中一个佝偻的身影让他一愣,是许老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对方。
“许师傅!”长脸男子很快认出了他。
许老头一怔,他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面前的男子,恭谨问道:“这位差爷不像应天府的人?”
长脸男子道:“记性倒是好,我是溧阳县的于炳高,几年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许老头脸色现出疑惑,正在愣怔之际,长脸男子已打了个招呼迈步向外走去。
“嗯?”缩在阴暗角落中的杜奎海眼睁睁地看着四名官差从院子里走出,头也不回地下了山。难道当真是溧阳县的官差不成?
白如冬盯着几人的背影,凑到杜奎海耳边道:“溧阳县可有您相熟的捕头?”
杜奎海摇了摇头道:“快班班头汪岑来应天府公干,你我都是见过的。只是他手底下还有哪些人,我已好几年没下过溧阳,自然是无法知晓的。”
“那怎么办?”白如冬皱起眉头:“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杜奎海想了想:“不用,只要守住义庄,该来的总会来的。”
应天府门前宽敞的大街上,一行人风尘仆仆而来,为首的那名女子生得娥眉粉黛倾国倾城,霎时吸引了行人的注意,擦肩而过之后频频回头啧啧称赞。
那女子正是夏姜,她远道而来,脸上挂满了疲惫,但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
小成抹了把脸上的汗:“夏郎中,咱们紧赶慢赶,好容易在落锁前进了城门,何不歇息歇息?”
大脑袋瞥了夏姜一眼:“那自然是城中有人挂念,像你这样光棍一个,自然只懂得睡大觉。”
小成怒视着大脑袋,反唇相讥道:“你不也是光棍吗,还有脸说我。”
夏姜两个字终结争斗:“闭嘴!”小成和大脑袋察觉到夏郎中的不耐烦,乖乖闭起了嘴。
来到应天府门前,夏姜向值守的门子自报家门,随后道:“不知谷雨可在吗?”
谷雨虽然低调无闻,但府中是个小世界,在好事者的传播下早已遍传他的事迹,连门子也认得他,听夏姜说要找小谷捕头,门子摇摇头,笑道:“您来得可不凑巧,快班今日有任务,恐怕晚上也未见得能回来。”
夏姜失望地点点头,门子打量着她的美貌,实在将她与那个其貌不扬的谷雨联系不在一处,小心试探道:“你是他的...?”
夏姜未及答话,大脑袋瓮声瓮气地道:“这都看不出来吗?”
“哦...”门子的声音中意味深长。
夏姜羞红了脸:“多有打扰,我们...我们明日再来罢。”瞪了大脑袋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门子笑嘻嘻地看着三人的背影,眼前一花却是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到了眼前,他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面目,脱口而出道:“您怎得来了?”
值房,福生坐在门槛上,身体倚着门框怔怔出神。
“福生,你爹来看你了!”一名皂班的衙役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老汉。
福生噌地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父亲走到近前,老马长得五大三粗,即便上了岁数,但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满脸横肉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主儿。他走到怯生生地儿子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福生眼泪唰地落了下来:“爹,我杀人了。”
老马板着脸,没好气地看着儿子:“杀个人算什么,老子手里人命少说也有十几条,哪一个不是杀人越货作恶多端之徒?杀个把贼人便吓成这样,不怪老武说你!”
福生羞愧地垂下头,泪珠子啪嗒啪嗒落个不停,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老马话虽说得难听,但对福生的性格了如指掌,知道这道坎儿不是这么容易过的,大手伸出在福生的脑袋瓜子上轻轻拍了拍:“跟我走吧,你娘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呢。”
“可,可是,我要留守...”福生犹豫道。
老马道:“老武出任务之前特意跟我交待的,否则我哪知道你小子出了事。放心吧,推官大人那里也打过招呼了。”不容分说拖起福生,与那衙役道声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府外华灯初上,做小生意的沿街铺陈开来,热闹喧哗之声不绝于耳,福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老马端着一碗酒酿圆子递到他面前,福生伸手接了过来,老马板着脸:“你不是最喜欢吃这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