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手法分为烧锻,甲伏,三本,四方,夹铸,合造一共六种,作为锻造之基础,也是入门初学所必修的内容。
天明锻器巅峰出自冶金堂,而这些规矩也是冶金堂为了衡量一名锻匠水平的标准。但手法终归是基础,若是再想要更进一步,那边需要在锻造过程中融入修为功法,而这一类人却世间罕有,锻造技艺可以熟能生巧,可功法却异常稀罕。
叶离口中所提到的血祭炼器属于是炼器阶段的一种特殊的功法,细分锻器来说,一件武兵的成型需要经历两个阶段——炼器和锻器。
锻器师没日没夜钻研精进锻造手法的原因便是缺少锻器功法,以至于只能在手艺上博得一丝优越。至于天明为何以冶金堂为巅峰的另一重原因便是出自锻器功法,除了秘而不传的顶级锻器功法外,流传于世的部分功法也仅仅只是在六种锻造手法上更精进一些罢了。
便是学会了那些自冶金堂流出的功法也难以撼动冶金堂在天明锻器一界的地位,更不必说在新任冶金堂堂主陶九欧没有流出这一些功法的时期,又是何种景象了。
锻器功法自十余年前天地异象起,修炼者遍地走,武兵一件难求,锻匠纷纷受到世人推崇,从而许多名不见经传的锻器之地陡然形成了与冶金堂一家独大相互遏制的局面。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新任冶金堂堂主陶九欧便放出了六本炼器功法,一度让锻器行业犹如星星之火一般在天明各地绽放,百家争鸣的局面一时间也让天明锻器的水平得到了提升。
血祭炼器起源早已不可考究,顾名思义便是用血祭的方式来炼制,传闻前朝时代有一名锻匠为寻求天下无双的锻器之法,屠戮了万千生灵,并用他们的血肉构筑炼器阵法。后世这一套血祭炼器之法便销声匿迹,直至天明皇朝时期也只有一家尚存这套炼器之法,不过在流传的岁月长河之中,阵法早已失传,只剩下原始的炼器之术。
获得这套血祭炼器之术的家族经历了一次次地钻研改进,舍弃了阵法作基,转而使用了另一种方式,但同样血腥残酷,有违人伦。
但由于这套残缺不全的血祭炼器术打造出来的武兵并无法超越常规的手段,加之其不为人齿的血祭一途,以至于这套炼器之术一直被束之高阁,那个曾经拥有这功法的家族也再未启用这炼器功法。
叶离此番道出造成这些干尸的原因,便是这些尸体身上的红斑恰恰就是数年以前她父亲所创造的新血祭炼器之法,而那个拥有这套炼器功法的家族还拥有另一个名字——叶家铸剑庄。
叶离的本名叶红璃,家族传子不传女,奈何叶家本家到叶离这一代只有她一人,于是其父便为她准备了叶离作为化名,其中红字便是意有所指。
那一夜,叶家铸剑庄阖家上下被屠杀殆尽,庄园楼阁付之一炬,本家分家在内数百口无一幸免,也是因为叶父为叶离改名得以让她逃过一劫,成为叶家铸剑庄唯一的幸存者。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说回血祭炼器,叶离对于它的去向并不知晓,那日叶家铸剑庄遭遇劫难,一切都已灰飞烟灭,更不必说叶家铸剑庄所藏的那些武兵了,已然是被洗劫一空。至于炼器和铸器的功法,只有本家家主才有资格留存,眼下突然出现因为血祭炼器而导致的一坑尸体显然证明了秦家镇幕后必然有人身背叶家铸剑庄的血债。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一个微乎其微但又不得不让叶离警惕的,便是除了她之外,叶家铸剑庄还有其他人侥幸活了下来。
若当真是有人幸存,对于举目无亲的叶离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果真如此吗?作为叶家铸剑庄唯一的传承,叶离断然不允许叶家有任何人触犯祖训,倒行逆施用这种残忍手段炼制武兵,即便他当真是叶家的幸存者,叶离也必须要阻止他。但是眼下线索太少了,叶离也仅仅只是分辨出了对方使用的是血祭炼器之术。
眼下叶离的心里多了一件事,那就是要与使用血祭炼器之术的人见上一面,无论对方是否是叶家的幸存者,他一定知道那一日叶家铸剑庄灭门的经过,又或许对方就是一手造成血案的元凶,自己追寻多年的血海仇家。
夏昑覃见叶离久久沉默,自己呼唤了几声却也不见叶离回过神,正在她开始焦虑的时候,突然叶离的眼神中恢复了神色。
“你没事吧?刚才你说这是……”夏昑覃关切询问道。
“一种将血液榨取浇铸武兵的炼器手段。”叶离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被扯开胸膛的干尸。“这些人都是被榨干了血液,而他们的血液就是炼制武兵的一种引子。”
叶离环视四周,深坑之中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作为血祭炼器的祭品,如此庞大的数量实在难以想象究竟炼制了多少的武兵,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他使用的血祭炼器之法竟然还是叶离父亲改良创新之后的手段,这莫过于是对叶家最大的侮辱,更是对她已故的父亲最大的亵渎。无论如何叶离也都无法置若罔闻,她看向夏昑覃,严肃又认真的眼神。
“我们回去吧。”
“恩。”夏昑覃点头回应,她并不知道叶离的心思,但两人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殊途同归的道路,那边是返回矿洞。
至于叶离和夏昑覃如何与惠力煌遇上的,那就要从惠力煌和蒋程来到上一个矿洞的时候说起了。
惠力煌从矿洞之中挑选着合适的人牲,而蒋程则因接到使者带来的消息而与惠力煌短暂的分别,并相约在下一个矿洞再会。恰逢此时叶离和夏昑覃才从裂缝处返回,为了躲避意外出现在九十四号矿洞外的蒋程,两人只好先前往其他矿洞躲藏,结果便是遇上了独自挑选的惠力煌。叶离和夏昑覃两人的年纪恰好符合惠力煌的目标,后话自是不必多说。
从矿洞之中被惠力煌选中的人整齐排着队在蒋程的押送下来到了他们最初进入矿洞的那个螺旋阶梯前,几乎所有和王复云等人一般年纪大小的少年都被挑选其中,余下的也都是身强力壮。
看着眼前这一群即将被带走的人,蒋程忍不住咂舌,这几乎等同于是拦腰砍去了乌冥石采掘的产量,虽说事后使者带来了舵主的口谕,情况也与惠力煌所说基本吻合,秦家镇即将被废弃,他们也都要跟随一起离开。至于麻烦的事情还是舵主沙全民要求在离开秦家镇的时候需要准备的乌冥石,眼下矿洞的劳动力大半被惠力煌拉去做了血祭的人牲,剩下的人究竟是否能够完成舵主的要求还是个未知数。
一想到这蒋程无奈叹了一口气,提醒着惠力煌道。“舵主可还要我准备离开的矿石呢,你这下可让在下为难啊。”蒋程有意冲着惠力煌使了个眼色。
惠力煌咯咯笑道。“好说好说,到时舵主若是对你发难,老兄我会为你解释的。”
蒋程一听顿时一脸黑线,他伸出手拇指搓着食指比划着,见状惠力煌仰天大笑,顺势一巴掌拍在蒋程的后背上。“少不了你的放心吧。”
得到惠力煌的许诺,蒋程这才宽心,毕竟不能做亏本的生意,否则还怎么对得起他冒险让惠力煌一口气带走这么多奴隶。
说话功夫,人群接二连三登上台阶,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笑容,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此刻意味着离开了那暗无天日的矿洞。重获光明的喜悦并非每个人都有,像是和王复云他们同时被带入矿洞的那三个人,他们兴奋地以为接下来就能够去见到梦寐以求的那位大能,与王复云片刻前的心情一般无二。
此刻王复云的心情五味杂陈,要说兴奋自然也是难免,离开了矿洞就意味着距离见到那位大能又进了一步。但这般心情却没有持续多久,叶离和夏昑覃接二连三的冷水浇得王复云甚至有些怀疑起他们到底是希望自己获得修为还是不希望,说着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语让王复云摸不着头脑。
“那……”王复云经历了一番心理琢磨,转头对叶离问道。
“只要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里!”叶离不容分说打断了王复云的问话。
王复云如鲠在喉硬是将准备询问的内容咽了回去,可是话虽然咽下,可是内心里的琢磨却难以压抑,眼看叶离这边问不出个所以然,王复云转而又看向夏昑覃,希望能够从她那里问出一二。
“你就听叶离的吧,这里很危险。”夏昑覃语重心长地回应着王复云。
“你们……”王复云被叶离和夏昑覃两人搞得一头雾水,怎么好端端突然就要自己逃离这里,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的吗?这八字还没一撇就要放弃了,而且两个人还说着谜语让自己去猜测,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他们两人背着自己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并非叶离和夏昑覃不愿意告诉王复云,只是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夏昑覃和叶离自然是知道王复云的经历,若不是有矿洞之下那一坑的尸体历历在目,他们也不愿意阻拦王复云对希望的憧憬。同时也正是因为那一坑的尸体,让秦家镇更是笼罩上了一层诡谲阴霾,就仿佛一只张大了血盆大口的凶兽,此时无论是王复云,还是叶离,抑或是夏昑覃和其他身处矿洞之中的人,都早已步入了凶兽的口中,只待凶兽一口囫囵将他们吞噬。那一坑的干尸也就成为了他们的归宿。
说到底无论是叶离还是夏昑覃都是希望王复云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虽然无法达到王复云渴望拥有修为的地步,但至少能够活下去。当然叶离和夏昑覃也不会愚蠢到会去平白枉送性命这种事,夏昑覃留下是为了调查幕后的黑手以及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至于叶离则更有理由留下来调查一二,毕竟事关她叶家铸剑庄的血祭炼器功法以及叶家铸剑庄的血债因缘。
可也恰恰是因为两人不希望王复云留下来断送性命,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使得王复云产生了逆反,毕竟他们也不曾知晓在他们离开矿洞寻找逃离的出口的时候,九十四号矿洞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以及王复云对于期望之中能够拥有修为的渴望,哪怕是舍弃下叶离和夏昑覃,哪怕前路刀山火海血雨腥风,皆都无法阻拦王复云的决心。
离开了矿洞,螺旋攀升的台阶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切仿佛回到了他们最初来的时候一般,一边是深邃漆黑暗无天日的矿洞,另一边就是矿山之外光明璀璨的蓝天白云。
人群之中很快有人耐不住冲向矿山的入口方向,当第一个人逃离了队伍,紧接着就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那一刻就仿佛是一只羊引发了羊群的追随,越来越多从众的人纷纷跟上他们的脚步开始夺路而逃。
只要离开了矿山,他们就能够获得自由,而自由距离他们如今是如此的接近。
眼看着人群接二连三奔向矿山入口,叶离此刻拉住王复云,急切地催促他。“快走!”
“为什么?”王复云挣开叶离,反问道。
“这里很危险!”
“到底你是怎么了!明明马上就能够见到了!”王复云终究还是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可是这番话却并未激起一点波澜。
“可是那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啊!”叶离也着急起来,眼看着那些逃离的人就快要冲出矿山,但王复云却纹丝不动,这可把叶离给急得跳脚。甚至忽略了逃走的那部分只是这支被惠力煌挑选出的人中一小部分,更多的人依旧站立原地,面露讥笑,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看着他们连滚带爬恨不得四肢并用的滑稽模样。
“你快走啊!”叶离生拉硬拽试图将王复云撵去逃跑的队伍之中去。
突然夏昑覃插到叶离和王复云的中间,神色紧张地对叶离说道。“不能走。”
“可是……”叶离正纳闷夏昑覃为何突然变卦,明明说好要一起帮助王复云先逃离这里的。可还不等叶离质问夏昑覃,却听队伍之中悠悠传出一个声音,不急不慢。
“可别弄死了!”
这个突兀的声音顿时引来众人的瞩目,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惠力煌。
就在话音落地的瞬间,眼看着几乎快要逃到矿山洞口的那群人突然慢下了脚步,一个一个呆若木鸡,抬头望去矿山的洞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排穿着斗篷的人。
“使者!是使者!”不知人群之中是谁率先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那群拦路的使者们左右分立,竟然让开了一条道。
使者的出现显然让那群想要逃离的人心中产生了动摇,可是自由就在他们的身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这群人中虽说也有从众心理作祟的,但更多都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触碰到那洞外的阳光,呼吸一口洞外新鲜的空气,对于他们来说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可眼下这群拦路的使者突然让开了一条路,这显然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当然众人之中也唯有惠力煌云淡风轻,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怎么办?”
“他们都让开了,冲不冲?”
“反正留下也是死,倒不如和拼了吧!”
一群人互相打气助威,决心一鼓作气冲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其中一人正欲抬脚迈步,突然从矿山外面飞进来一口衣柜,衣柜冲飞而来迎面就将众人撞得东倒西歪,正当他们纳闷这衣柜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只见矿山之外一个拄着拐杖的伛偻男人步履蹒跚慢悠悠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伛偻男人并不陌生,若是说蒋程是矿洞里的主宰,那这名伛偻男人便是矿山的守门人,几乎每一个被送来矿山的人都必将见过他,也是通过他才来到这暗无天日的矿山之中。
“他……很危险!比我们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夏昑覃几乎只是和他远远一个照面,瞬间脸色变得惨白,浑身汗毛颤栗。
初次见到这名伛偻男人的时候还未曾感受到,或许是那时候的他压制了自身的修为。如今矿山里一群人想要逃离的时候,他才真正展露出那滔天的修为,远比矿洞之中蒋程带来的危险程度更高,也更可怕。
众人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候着伛偻男人蹒跚着走进矿山阴影处,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一个个只是被衣柜砸倒可是半天却也爬不起身来,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自己的状况,骨骼碎裂,筋脉断裂,别说是爬起身,光是细微的动弹对于他们来说也都已经办不到了,一个个倒地呻吟呜咽,好不痛苦。
“惠大师这次挑的人可真不少啊。”伛偻男人咯咯笑着说道,那笑声听上去甚是可怖,特别是当他轻描淡写地放倒了一群人后,这笑声宛如地狱回响,令人心惊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