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长津端着酒一路来到了南域的席位,他的目光犹如一只猎鹰锁定了猎物,而眼前这猎物便是摘去了斗笠,露出一头棕褐色长发的少年。在他的周围围坐着几名南疆诸国的使臣,显得众星捧月,格外引得小西长津的注意。
“你是何人!”
正当小西长津准备靠近上前,突然两只手不知从何处伸出,交叉在他的面前将他拦了下来。
小西长津眯着眼,心中有些不悦,可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在下犬夫国使者,想与南疆诸国的使者们相饮一杯。”说话间,小西长津举起手中的酒杯,同时余光也顺着这两只拦路个手臂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惊。
两只手臂的那头,是两名个头高大的壮汉,他们的头上套着竹编的笼帽,将整个脸都包裹其中。周身是如破絮一般的衣着,其中一人的腰间好似还缠着一条干瘪的蟒蛇。
“南疆高手?”小西长津心中暗惊,这两个人的修为不显,但绝非寻常之辈。
“哦?东方的人?放他过来吧。”
两个壮汉听到命令,一左一右放下了手臂,再等小西长津回过神已经寻不见两个人的踪影。
“南疆的武学吗?似乎和我国的武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小西长津用余光再度巡视,依然一无所获,就仿佛那两名壮汉从未出现过一般。“大意了……”小西长津无奈地冷笑了一声,这才端着酒朝着刚才说话之人的方向走去。
“在下犬夫国使者小西长津。”
小西长津望着端坐在自己面前那南疆的棕褐色长发的少年,周围其他人丝毫不入眼,只有这个少年,身上透露着一种让小西长津感到悸动的气息,是那种武道一途对于强者的挑战感。
小西长津自谙这次来天明参加新帝登基其实并不重要,探寻天明的强者才是他被安排来的真实目的,可一趟下来,四方将军固然强,小西长津也不会愚蠢到以卵击石,至于其他人大多都如金汝瞬那般,割据一方倒也算得上强者。剩下其他天明的藩属国里,除了西域那些和尚外就只有眼前这个少年足够小西长津称上一句强者了。
而与势均力敌的强者一战才是武士该有的精神,小西长津舔舐着嘴唇克制着自己。
“初次见面,多有担待。”少年举杯和小西长津碰了一下杯,随即饮了一口杯中的水。“见谅,我从不饮酒,只好以水代酒了。”
“无妨,只是不知道足下如何称呼?”小西长津倒并不在意他喝的是什么,他在心中只是默默数着,一,二,三……这般数字便是他若是与这少年交手的话,多少刀能够击败他,抑或者是被击败。
“倒是我还没自我介绍,抱歉了。”少年放下手中的杯子,拱手抱拳。“在下南夷国使者阮翎奕。”
“阮小公子这般年纪就担任了南夷国的使者?”小西长津打量着阮翎奕,同时又看了看周围其他的使者,饶有兴致地问道。
“小西使者说笑了,阮公子乃是南夷国三皇子。”
“那反而是在下唐突了,今日得以一见阮皇子也是有幸,在下敬了这杯酒便也该告辞了。”说罢,小西长津转身告辞,周围也并没有人阻拦。临走,背对着阮翎奕的小西长津啧了啧嘴,心中暗道,这小皇子还真不简单,若是再加上那两个汉子,恐怕不出十招啊。
一边想着,小西长津不由得笑出声来,然后没入人群之中,留下阮翎奕等人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皇子殿下,这人……”一名使者有些担心,不由得询问起阮翎奕。
阮翎奕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扬起。“他刚才是准备来杀我的。”
“什么!”
一众人听闻大惊失色,可阮翎奕却摆摆手继续说道。“不过刚才喝了一杯之后,恐怕他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意图谋害皇子殿下,岂能就此放过!”
“算了,我们的目的不也是一样吗。”阮翎奕不知道从哪里拽出一个竹编的筐子,伸手探入筐子里抓着一尾黑鳞蛇,扣住蛇头,用酒杯抵住蛇的毒牙,兑了几滴蛇毒后才将黑鳞蛇扔回竹筐。“不过他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不能光顾着天明了,也该去和周围其他人打打招呼了。”说着,阮翎奕端着兑了蛇毒的酒杯缓缓站起身来。
“皇子殿下,咱们当着傅长生的面怕是不好吧?”
“无碍。”阮翎奕偷偷望向傅长生几人的席位,邓飞龙和陈肆也都在一起。“天明内部也并非是一条心的,傅长生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能吃得下我们的。”阮翎奕目露绿光,眼神游离在席间各个位置。
话分两头,小西长津作别了阮翎奕,便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北荒。
皇城内灯火通明,莺歌燕舞,而皇城外却寂静得异常。
郊外一处城隍庙内,炊烟微光,两个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借着火光,其中一人正是丹师盟盟主孙缥缈。
“喂,你小子丢柴火就不能丢准一点吗?”孙缥缈掸了掸溅到自己身上的柴屑。
咔嚓,清脆的一声,陶九欧掰断了手中的薪柴,全然不理会孙缥缈的牢骚,故意朝着他的方向丢了过去。
“嘿,你小子又发什么牢骚?”孙缥缈索性不坐了,他站起身来从袖子里取出一瓶丹药来,自己磕了一颗。“行军丹,要不要?”
“我被你这老家伙坑死了,骗我说有姑娘家的,人呢!”陶九欧一说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前脚刚出城,孙缥缈就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信,非要拉着自己到这荒废了的城隍庙来生火。
“你急什么,我几时说话不算过?”孙缥缈吃了丹药啧了咋舌,将药瓶丢给了陶九欧。“钱家小姐可是专程和我说……”
“钱姑娘说什么了?”陶九欧原地蹦了起来,一步跨过火堆来到孙缥缈的面前。
孙缥缈脸色一黑,心想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明说了好,他侧目看了眼衣衫上沾得灰黑色,不由得叹气。“关于白莲神教的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钱姑娘说我的事情!”
“你?”孙缥缈托着下巴揉了揉。“钱小姐专程说了,此事非是陶堂主出马不可。”
“嘿,我就说,老家伙,说好了,你可别拖我的后腿。”陶九欧揉着鼻子得意地笑着脸。“好了,说说看,白莲神教的事。”
“红楼主探的消息,白莲神教现如今已经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便是给你我送来黑色信件的万树千花。”
“内斗?”陶九欧眼睛一转,一个念头脱口而出。
“钱家主的意思是两边都不掺和,不过……”孙缥缈停了停。
“百江盟和万宗会?”
“他们两家是打算斩草除根,毕竟事关白莲神教。”
陶九欧挠了挠头,闭着眼睛思考了一番,突然开口问道。“对了,老家伙,白莲神教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陶九欧的问题不由得让孙缥缈一愣,他仿佛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半天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可转念一想陶九欧这般年纪的确未曾经历过那个白莲神教猖狂的时代,更不必说了解了。”“你师父走之前难道没和你说?”
“那老东西和你一个德行,说话说一半,我也就知道白莲神教这四个字。”
“那你这次出来……”
“还不是你骗我,不对,钱姑娘和红姑娘,算了,还是钱姑娘好一点儿……”
“哎,看来我得好好给你说说了。”孙缥缈脸一黑,捂着额头好一番头痛,可就在此时,突然庙堂之中的篝火不断的摇曳起来。
“当心!”孙缥缈一把拉过陶九欧,同时翻身抖出一道拂尘横立面前。“何人!”
陶九欧也察觉不妙,一道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让他也深感如临大敌,不知从何处突然抽出一柄细剑,与孙缥缈站在一起。“老家伙,看来有麻烦了。”
孙缥缈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陶九欧手中的细剑,剑宽一指纤细无比,厚度不过指甲,亦柔亦刚,钱身刻有银稚,竟是冶金堂至宝黄阶上三品的银稚剑。
“呔,装神弄鬼!”陶九欧不等孙缥缈回过神,手中银稚剑已化作一道流光,却见剑光对面一团白莲花瓣飘散四落,而白莲中央,两个人赫然出现其中。
“白莲神教?!”孙缥缈也注意到了他们,正当他也准备动手,只听银稚剑清脆地发出噔噔一声后便弹了回来。
陶九欧躲身避开弹回的银稚剑,一个转身将剑重新收回,这才注意到对面两人中档下自己一剑的竟然是一面镜子。“黄阶上品?”
“我们并不是敌人,没必要动手。”只听其中一人率先开口,便是手中拿着岐山镜的人。
陶九欧和孙缥缈互相交换着眼神,两人打量着对面的另外两人,穿黑袍戴着银色面具的人便是手持岐山镜的,而另一个人一袭白衣戴着甲面,周围的白莲便是从他身上散出。
“你们是谁?白莲神教?”
“万树千花。”
“你们有什么目的?!”
“只是来传达一个消息而已。”
陶九欧和孙缥缈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两个人沉默片刻,同时传音互相交流。
“老家伙,那个人不好对付啊。”
“若是二对一恐怕还能有一丝机会,主要是那个不说话的白衣人,他的煞气颇深,恐怕不是你我能够对付得了的。”
“那怎么办?银稚剑破不开那面镜子,恐怕也是黄阶上品。”
“先听他说说看,起码现在他们没有下杀手的意思。”
孙缥缈呼了一口气,这才问道。“阁下能够代表万树千花?”
“自然可以。”黑衣男子点了点头。
“那么阁下如何称呼?”孙缥缈沉声问道,同时给陶九欧悄悄传音。“用唤音符,想办法联系其他人。”
陶九欧心领神会,悄悄摸出一张黄符,可还不等他取出,那黑衣人却再度开口。
“不用耍那些小把戏了,我们等下便会去找其他人的。”黑衣人识破了孙缥缈和陶九欧的打算,但他却并不在意。“这方天地即将产生巨变,十年时间,你们安分守己好好修炼吧。”说罢,黑衣人冲着白衣人点了点头,白衣人双手一挥,一道白莲瞬间包裹了两人,待白莲散去,两个人也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
陶九欧和孙缥缈愣神在原地,久久才恢复过来。孙缥缈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而陶九欧却一脚跺在地上。
“就这?这叫什么个事?”
孙缥缈也无法回答陶九欧的问题,他也没想到,那两个人的出现竟然就是为了说一句话而已。
“回天明城,我们去找钱家主问个清楚。”孙缥缈很快冷静下来,这晚说来甚是诡异,钱家让他们今晚等候的竟然是万树千花,很显然钱家和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联系。
而与此同时,这夜与孙缥缈和陶九欧一样,本已经离开了天明城的百江盟和万宗会长老也临时收到了钱家的消息,同样也遇上了黑衣人和白衣人,只不过除了得到了黑衣人的一句话外,两位长老还受了不小的伤,若不是钱家及时派人前来,恐怕他们两人就是今晚天明唯二的死人了。
天明城,钱家宅院,钱万富等人也和其他人一样,见到了万树千花这个组织的本尊,一袭黑衣和一袭白衣的两个人就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只不过黑衣人留下给钱万富的话要比其他人多上了一句,便是关于白莲神教的。
等孙缥缈和陶九欧一行人赶往钱家的时候,黑衣人和白衣人已经离开,只留下钱金钗推着钱万富的轮椅还在庭院之中。
“钱家主。”孙缥缈拱手拜道。
“钱家主。”陶九欧也一并拱手拜拳,同时他不断用余光去看钱金钗,夜光洒在她的身上更是比在通明楼时又好看了几分。
钱万富招呼钱金钗将两人请入大堂看茶,还不等陶九欧准备和钱金钗寒暄,百江盟和万宗会的长老已经被抬着进了院子。
“这两个老东西伤得不轻啊。”陶九欧捂着嘴小声嘀咕,悄悄凑近钱金钗的身边。
孙缥缈取了一瓶丹药出来,安排给两人服下。同时院外又走进两人,钱万两扛着钱万贯也正好回来了。
从钱家离开的黑衣人和白衣人远远地注视着天明皇城,白衣人转过头望了黑衣人一眼,开口道。“要去取东西吗?”
“不用,留着吧,只是没想到除了天明的一件外,这大殿里竟然还有另外两件。”黑衣人翻手取出自己手中的一件北冥剑匣的部分。
就在黑衣人取出北冥剑匣的一部分的同一时间,大殿内三个人突然脸色大变。
“怎么了?”察觉到异样的毋丘尚放下酒杯询问道。
“有人来了。”拓哉余捂着胸口,眉头一皱,在他的对面,一行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而就在同一时间,为首的一人猛然停下来脚步,他也察觉到了异样。
“皇子殿下?”
“先别动!”阮翎奕眉心一锁,他和拓哉余感觉到了一样的东西——北冥剑匣。
除了拓哉余和阮翎奕外,第三个人也察觉到了异样,只不过和他们两人比起来,他的感觉就显得弱了几分,只是浅显的熟悉感。
“干爹?您怎么了?”魏让正为魏肃斟着酒,突然见魏肃神情一变,伸手拦下了魏让的手。
“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魏肃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魏肃只是将北冥剑匣的碎片拿来当作修炼的工具。
就在三人停顿下的片刻功夫,突然大殿内刮起一阵风。
“有情况!”邓飞龙摔下酒坛猛地站起身来,和他一起的还有傅长生,两人都感觉到在这风中裹挟着一股血腥的气息,同时还有一股子凌人煞气。
“护驾!”
一声不知从何传来的护驾声,顿时大殿内形成了数股独立的势力,也正是因此,一目了然。四方军各自抱拢一团,新帝朱神武的周围只有魏肃等人,各国使臣也各自抱作一团,只余下国士蔡康安一人,他不假思索地凑近了魏肃几分,以图求个平安。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映,只见大殿之上,就在朱神武的金座正前方,两个背影出现在了朱神武的面前。
一瞬间,大殿内的气氛仿佛凝固,全没有人顾及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是否触犯了天明皇帝,毕竟此时朱神武也还没来得及开口。
魏肃护在朱神武的身前,传音给朱神武,提醒着他。“陛下,此人修为不凡,切莫轻举妄动。”
黑衣人背对着朱神武,丝毫没有把天明的皇帝放在眼里,他只是扫视了一番大殿里的其他人,包括拓哉余和阮翎奕,因为他们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并不似其他人的那般警惕,畏惧和提防,反而是另一种异样的眼神。
“天地骤变,十载重汇。大劫在遇,天地皆暗。”黑衣人挥臂一呼。“不出十年光景,是劫数还是运数,但愿你们能够早日做好准备。”
大殿中,傅长生和邓飞龙眉头紧蹙,他们两个人对于这个黑衣人所说的倒不意外,毕竟白莲神教的口号便是那后八个字——大劫在遇,天地皆暗。当然这之后还有四个字,那便是日月无光。
“白莲神教的余孽!”傅长生大声喝道。“妖言惑众!”
当傅长生开口,一群卫兵这才抽刀拔剑,刚才的片刻功夫竟然让他们无一人有所抵抗。
黑衣人见状却是微微一笑。“白莲神教?让你失望了。”
“你是何人!”邓飞龙抄着一柄长戟,笔直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用手托着银色面具,并没有摘下来的意思,而是开口答复道。“万树千花。”
“万树千花?”
随着黑衣人开口道出万树千花四个字后,人群中一个人突然打了个哆嗦,此人便是与黑衣人有过一面的屠墨书。
“大人,就是他,夺了一件神器的那个黑衣人!”屠墨书急忙告知魏肃。
“原来就是此人,还真是胆大包天。”魏肃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竟会这么巧,亏得他还想方设法探知另外两件神器的下落。
“不管你是白莲教还是什么万树千花,皇帝面前竟然如此肆无忌惮,那边留下吧!”说这话,魏肃已经聚起修为汇集一掌。
“时候到了。”白衣人提醒道。
黑衣人反手一掌和魏肃轰在一块,激荡的气息冲散了周围的卫兵,甚至不少大殿内修为略低的人都已经被掀翻在地。
“腾空期?”魏肃一对掌便察觉到了黑衣人的修为。
但黑衣人可没兴致继续留下了,随着白衣人突然开口。“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当举字出口,白衣人双手高举,只见一朵赤红色的血莲凭空出现,而随之而来是扑面煞气,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大殿。
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赤红色的血莲所吸引的时候,黑衣人和白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接踵而来的是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天明皇帝朱神武的怒斥声。
“废物!都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