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狼部大军在拓哉余的率领下已经进入幽州境,和张元所言如出一辙,大军还只是陈兵凉幽边境时,幽州大批豪门世家,大族富商纷纷携家带口自云幽边境仓皇而逃,其中不乏少数经历过北天狼部曾经打草谷而躲在幽州的流民也随着那些人一起逃亡。而绝大多数百姓在听闻凉州虽然被北天狼部占据,但依然照常生活后便也不愿意背井离乡逃亡他处。
幽州的大城并不多,只有两处,凉幽边境是巳幽城,云幽边境则是古幽城。两城的城主还不等北天狼部彻底占领凉州就早早做好了逃难的准备,连带着亲兵护卫也都纷纷化作鸟兽四散。
“幽州人口虽然稀少,属于十二州之末,但从位置上来说,西北可达凉州直到北荒,东南又近云州,与多个州相邻。”张元着了一件青衫,肩披银色狼皮,乘着一匹枣红色大马。
地平线的另一端远远可见一座巍峨城池,正是凉幽边境的巳幽城。
“张先生,依你之见,这巳幽城,我等需要如何才能攻下?”说话之人乃是毋丘尚,与他齐头还有三人,分别是巴图洛、篾尔干和合撤儿。其中巴图洛和篾尔干骑着马,只有合撤儿是骑着一头与马差不多个头的黑狼。
在他们四人之后,拓哉余也骑着白马而来。
这六个人聚在一块儿,先锋的天狼骑也回来禀报巳幽城听闻北天狼部来袭开城投降之事。毋丘尚等人齐齐吃惊,反倒拓哉余却好似早已成竹在胸,策马和张元一道先往巳幽城去了。
不过一天时间,巳幽城各郡闻风来降,拓哉余和张元倒也没有为难幽州百姓,毕竟富裕的都已经跑路了,留下的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和凉州所行之事一样,张元为北天狼部立下了规矩,不得偷盗抢劫,不得欺压百姓等等多条。
是夜,北天狼部大军虽然也进了城,但大多兵士只能睡在瓮城里,少数将领则扎下营帐。拓哉余和张元自然是入了城主府,至于毋丘尚、巴图洛、篾尔干和合撤儿四人也各自挑选了那些逃走的豪门世家旧宅留宿。
城中靠近城主府的一处大宅,原本是幽州某个大世家的宅子,他们得知北天狼部来袭的时候有些晚,以至于宅邸内大多数的家具古玩都来不及搬走,乍一看还以为这宅子的原主人只是出门一趟而已。现在这个宅子已经被毋丘尚给挑选了下来,大堂里端坐上位之人自然也是毋丘尚。
入城后毋丘尚就招呼了巴图洛、篾尔干和合撤儿三人一道来自己的新宅子做客,四人虽曾经也都多有摩擦,但自从同为北天狼部统军将军后,倒也成了朋友。
“你们那边的宅子如何?”毋丘尚大手用力搓着太师椅的扶手,得意地问道。
这把椅子毋丘尚倒是很喜欢,整木掏出来的框,椅背和扶手都有精雕,原主人保养得也恰到好处,油亮包浆。
率先开口的是合撤儿,他原先也是一方部族首领,麾下将士皆是与狼自小相处,相濡以沫。他对于住并不是很在意,挑选宅邸也都是让自己座下的黑狼来选,就比如这次巳幽城,黑狼挑选了一处位于城郊的宅邸,有个大羊场。
“我这家宅子倒是挺大的,只是不如你啊。”篾尔干环视着毋丘尚大堂里书画雕刻,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不由得抬手捂着额头。
他挑的宅子就在这附近,比毋丘尚的宅子还要大上许多,早先挑宅子的时候毋丘尚先选的宅子,篾尔干还是花了二十多匹好马从毋丘尚手里抢先拿下的。当篾尔干心满意足地准备推开宅子门,一块巨大影壁赫然映入眼帘。
要知道虽然张元下了命令各种不准许的规矩但却额外准许毋丘尚等人每入一城自行挑选一处宅邸,而宅邸内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归其所有。至于如何选宅挑地则是毋丘尚等人自行决定。待到他们选完才能轮到下面的将领,至于兵士虽然没有多少宝物和奴仆,但还是能够得到丰厚的钱财奖励。
当篾尔干绕过影壁,整个人都傻了,原先这宅邸的主人逃走时,就剩下整个宅邸的框架拆不了搬不走,姑且不提什么仆人侍女,文玩字画,奇珍异宝了,桌椅板凳,窗户和门,甚至就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被搬得一干二净。就连院子里的土都没放过,刨得一干二净。篾尔干一路走得有些恍惚,直呼好家伙。早些时候北天狼部入凉州,自己所部因为出发得迟了些,等到镇凉城时,毋丘尚和巴图洛早就各自分了城郡,而自己只能与合撤儿瓜分一些零散县府。
“我他么!”篾尔干直接破口大骂。
篾尔干一路看着空空如也家徒四壁的宅邸已经憋着气了,心想着还不如早些睡觉就当这事不存在,当他走进卧房才发现,除了门窗家具,居然连床都被搬走了。
顿时篾尔干气不打一处来,浑身气息陡然爆发,连带着房梁和屋瓦都被掀翻。得知毋丘尚邀请他们几人前去做客,灰头土脸的篾尔干又气又恨,洗了个澡换了衣裳这才前来赴约。
篾尔干拿开捂着额头的手,很严肃地盯着毋丘尚,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三个人简单交谈了一番各自的宅邸所获,毋丘尚就让仆人开始拿上酒菜,席间篾尔干小声同合撤儿商量今晚去他那边对付一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毋丘尚缓缓放下酒杯,用手背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几位兄弟,你们帐下可有什么风声?”
席间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只有巴图洛开了口。
“我等此次虽然兵不血刃就占据了天明凉州,眼下幽州也是唾手可得。”
毋丘尚和其他人也都点头赞同,往时北天狼部也由他们带队来过天明打草谷,却连镇凉城的边都摸不到,收获也少得可怜,勉强糊口。但现在,不单是镇凉城被他们拿下,整个凉州甚至如今幽州也都将归他们所有,即便张元立下了各种规矩,但收获也几乎赶得上往时一年打草谷的收成,当然这自然不包括篾尔干。
“我这边其他问题倒是没有,无论是钱粮女人还是土地倒也满足,只是眼下凉州。”巴图洛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首领的意思是要把凉州拱手让给那个叫陈肆的家伙。”
“几位兄弟怎么看待?”毋丘尚看了看巴图洛,又看了看篾尔干,最后目光落在合撤儿身上。
篾尔干扯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了一番,囫囵咽了下去。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一看你们就很少和张先生打交道。”
三双眼睛齐齐望向篾尔干,眼看着篾尔干又徒手撕下一块肉吃了下去。
“张先生不是交代过了,凉州只不过是寄放在那陈肆手中罢了。若是为了区区凉州和陈肆撕破脸,你们谁去和坤坎大军一战?”
篾尔干的一番问说得几人无法回答,巴图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额头。“还是老弟看得透彻啊,老兄只顾得了眼前的利益,却险些酿成大祸。”
合撤儿没有说话,抚了抚身旁啃着骨头的黑狼。毋丘尚也没有说话,今晚这场宴席真正做主的人也并不是他。
就在毋丘尚所坐座位后面一墙之隔,拓哉余和张元面对面席地而坐,两人面前也摆了一桌酒席,和前面大堂毋丘尚等人的酒席比起来就简单了许多。
“先生,依我之见不如将古幽城已降的消息告诉他们吧。”拓哉余打算让部下们再去分了古幽城,得到了好处自然就不会再去想什么凉州之事。
张元点了点头便说:“也好,不过我们接下来得加快进入云州了。今夜天明帝星陨落,恐怕天明要变天了,若是不出意外,恐怕三五日内将会多生变数。”张元说罢歪过头去又望着夜空星象。
“那依先生所言,两日后我等发兵云州。”拓哉余站起身来准备去前面大堂与四位将军会面。而就在拓哉余起身的同时,张元突然叫住了他。
“首领且慢!”
张元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慌张地从身上摸索着什么,直到他掏出了一块玉符,只一用力,玉符便化作齑粉。
而就在玉符粉碎的同时,一股气息自张元身上散开,感应到这气息,一旁拓哉余也是心头一惊。
拓哉余已是腾空期七重的高手,无论是北荒还是天明,都可以算得上是少有的高手。可即便如此,面对张元突然爆发的气息,拓哉余自觉如螳臂当车难以抗衡。
且不说拓哉余都难以抗衡,前面大堂里毋丘尚一干人等早已经被气浪冲得人仰马翻,一阵恐慌。
“化道期?不,恐怕是更高的武道境界!”拓哉余心中暗暗肯定着,又冲张元开口。“先生!”
张元也清楚,自己此刻藉由玉符所释放的修为支持不了多久,在这方天地的压制下强行突破化道期踏入少阳期已经是现在的极限。争分夺秒之间,张元张开双臂,猛地一合掌,这才将周身气息压制了下来。
不一会儿,张元凌空缓缓落下,衣衫凌乱,全然不见半盏茶前那翩翩君子的形象。
“先生武道修为高深莫测。”拓哉余这才得以松了一口气,前面大堂的四人也得以喘息,匆匆赶往后院,正好目睹了拓哉余拱手对张元行礼之事。
毋丘尚自然是知道拓哉余和张元在此的事,但巴图洛等人却并不知晓,甚至险些误以为是方才几人言语之间谈及凉州之事引来的迁怒。同时又惊骇张元的实力,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北天狼部军师,竟然实力高得如此可怕。
几人不由得流下冷汗,哆哆嗦嗦地弯下膝盖,单膝跪地叩拜张元和拓哉余。
“见过首领大人!见过军师大人!”
拓哉余全然没有理会众人,他拱手冲着张元。“先生……”
张元摇头,抬手掐指,悠悠说道。“方才在下失礼了。”
“无妨,先生旦言。”拓哉余很清楚刚才张元恐怕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至于连招呼也不打就突然爆发气势。
“天机有变,气运之子已然现世。”张元挥袖凭空变出一枚玉符,此玉符与方才张元捏碎的玉符形状相当,只不过上面雕刻花纹却更为细致。“在下刚才感受到这方天地的压制,恐怕这方天地并不打算让我窥得气运之子的天机。”张元弹指使玉符飞落拓哉余手中。
这番举动后张元所的气息又再度恢复最初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先生,这是?”拓哉余恭敬收下玉符后才开口询问。“气运之子又是?”
“在下自师门奉命而来,一共携带了三块玉符,第一块在下到来前便已用掉,大致可恢复在下三成实力,第二块就在刚才也化作齑粉,仅仅恢复了在下六成实力,不想只是如此就遭天地压制,而这第三块可发挥在下全力,但眼下在下已经被天地瞩目,姑且就将它交由拓哉首领。非到北天狼部生死存亡关头切莫动用,届时在下会降下分身鼎力相助。”
张元又看了看单膝跪地的四位北天狼部大将军,这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拓哉余身上。“在下恳请拓哉首领即刻下令前往云州。”张元拱手冲着拓哉余躬身一拜。
拓哉余也看了看一旁其余四人。“你们即刻点齐兵马,一刻钟拔营出发,违令者严惩不贷!”
四人点头允诺,虽然不清楚张元为何急于发兵云州,但也大致知晓,张元方才举动,也是给四人提了个醒,若是跟着拓哉余的北天狼部自可无忧,甚至还能够得到张元乃至张元口中师门的庇护。而若是自己心生不轨,恐怕也会顷刻被张元震杀,更不用说张元手中那第三块玉符所带来的震慑了。
四人告退后,拓哉余也反映了过来,急忙询问张元。“先生如此急促,甚至连如此至宝也交付于我,莫不是……”拓哉余的话戛然而止,他甚至也担心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但无论担心如何,张元都用那笃定的答复回答了他,甚至语气虽未有变化,却恍惚间令人无法反驳。
“如首领心中所想,在下寻得此方天命之子后便要返回师门了。”张元又凭空变出一枚纳戒,取了一身新衣裳,这衣裳不似张元往日所着衣物。黄黑相间的绸缎衣衫,其身后绣着一个圆形图案,自是张元所在的师门图徽,这身衣衫也正是张元所在师门的着装。
拓哉余盯着张元身上这件暗黄色打底,黑边补缝的衣衫,虽然分辨不出材质,但隐约也能从衣衫上感受到一股不似这般天地的气息。
“唯先生之命,只盼他日能与先生再会。”拓哉余拱手拜道,他自知是无法挽留张元回心转意,如此倒不如洒脱一些,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在拓哉余与张元做最后寒暄的同时,北天狼部大军也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黑压压的大军扑面而来直奔云幽边境的云州望云城。
此时的云州已经得知幽州巳幽城被北天狼部占领的消息,眼看汹汹大军直逼云州而来,无数封求援书信传往京州。寄予希望京州会派大军来援,况且此时北方坤坎军就驻扎在云州与禹州的边境之地。
“大人,京州出事了。”周忠此时正在向陈肆汇报明皇朱神康暴毙的消息。
虽然魏肃下令秘而不发,不过还是悄悄将消息透露给了陈肆,一方面也是提醒陈肆新帝即将登基,他所图割据一方之事自然可以水到渠成名正言顺。另一方面也是敦促陈肆抓紧将戍策司就地正法,以除后患。
陈肆听着周忠的汇报,双眼眯成一条缝,不多时才舒眉睁开眼。“消息是何人带来的?”
“说是魏总管的人。”周忠如实回答道。
“只有一个人?”
“来得人倒有数十人,多是炼气期巅峰,只有为首之人,恐怕有武心期三重。”
陈肆明了,自顾自点了点头。“差人将戍策司那些人带去营地中央,另外恭敬对待魏总管的那些个鹰犬,请他们也一道前去。”
“大人,那张天维如何处理?”
“既然朝廷已经将他们定义为畏罪潜逃了,不逃掉几个人怎么说得过去呢。先将张天维也带过去,不过你记得将西边守备全部撤走。”陈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你就让西边守备负责押送好了。”
“属下明白了。”周忠立刻去按照陈肆吩咐前去安排。
陈肆见周忠离去,这才悠悠起身,不紧不慢地换上一身戎装。
坤坎军营的中央是一块平地广场,自坤坎军扎营此地后,这片平地便一直是作为操场。
屠墨书带来的人已经早早候在这里,而屠墨书本人则和陈肆齐肩坐在不远处的伞盖之下。
炎炎烈日炙烤着这片平地广场,时至正午,坤坎军才将全部囚车里关押的戍策司官兵押解到平地广场中央,一个挨着一个跪在地上,汗水湿身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寻常时候他们还能依靠自身武道修为抵御高温,但自从被关押后,他们都被迫服用了一种压制修为的丹药,此时的戍策司不过堪堪普通人一样。
“陈将军,这些就是全部的人了吗?”屠墨书扫视了一遍跪在广场中央的人,其中却并没有发现熟悉面孔。“似乎还差一人吧?”
“哦?不知阁下所说是何人?”陈肆反问道。
“张天维。”屠墨书笃定地说出此时不在广场中央的人的名字。
陈肆并不意外,他还不至于冒险早早释放了张天维,毕竟做戏做全套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张大人毕竟修为高强,而且身负戍策五甲,寻常抑制修为的丹药起不了多少作用,所以我只能多派兵士押解。”陈肆抬手远远一指。“在下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屠墨书顺着陈肆所指方向,果然看见了被一大队兵卫护送而来的张天维。
此时的张天维穿着一件单衣,浑身上下倒是干净。周身虽没有气息透露宛如普通人一般,但步伐却很是稳健。
“有劳陈将军费心了,待我回禀魏总管大人,定为陈将军邀功。”屠墨书如是说道。“戍策司贵为天明三司,却骄纵无度,欺上瞒下犯下累累罪行,如今更是违背皇命,畏罪潜逃,其罪罄竹难书。”
屠墨书展开一卷圣旨,开口念叨。“天明神皇,钦命在此。万死之罪,戍策司全员革名,夷灭三族,其余尔等,尽数枭首,以正天明律法,扬天明皇威。”说罢,屠墨书将圣旨卷起,交给了陈肆便再度开口。“陈将军,动手吧。”
陈肆刚欲抬手,只见广场中央,张天维突然爆发惊人气息。
“屠墨书!尔等窃国之罪,人神共愤!今日我随杀不了你,他日苍天有眼我定取尔狗命!我戍策司兄弟亲族性命定要尔等血债血偿!”张天维抬手一扫周围押解士兵,箭步就往营地西边飞遁逃窜。
事发突然,等屠墨书反应过来,张天维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肆见状,假言假意地安排士兵前去进行抓捕,同时又询问屠墨书其余人等如何处置。
屠墨书哪里还顾得上,草草下令将其余戍策司枭首,随后也加入了追捕张天维的一行之中。
待屠墨书离去,周忠不知从何处来到伞盖下。